搜索
王一川的头像

王一川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07
分享

母亲生病

王新新

前些天的一个下午,哥哥的电话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生活。“妈住院了,吃饭咽不下去,午饭吃了两个小时。” 急性脑梗的诊断让我心头发紧,交接工作时手指都有些发颤。赶到医院已是深夜八点半,病房的灯光惨白,母亲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像一片羽毛。“好好陪着她,好好给她看病”。这个念头像种子扎进心里,望着她苍老的脸,酸涩感从喉咙一直漫到眼眶。

父亲去世二十年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的钝痛从未真正消失。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都成了岁月里化不开的遗憾。生活总在波澜里前行,遗憾已然铸成,我能抓住的,唯有眼前的母亲。让她好好过完晚年的每一天,成了我最迫切的心愿。

母亲本是个闲不住的人。能自理时,她总爱坐在马路边的石凳上,和来往的熟人搭话。帮楼道收垃圾清运费时,她会把零钱按票面理得整整齐齐;替小铺看店时,会把玻璃柜台擦得锃亮;指路时,总要多叮嘱几句 “慢走”。傍晚回家,她会挨着给孙辈们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嬉闹声,她的笑声能从听筒里溢出来。我知道,那些电话里的闲聊,藏着她怕寂寞的心。虽然住在二哥家,哥嫂孝顺周到,却总有各自的忙碌。我曾想接她来小住,她却摇头:“你们上班忙,我谁也不认识,没人说话。” 我只好趁休息时回去,帮她洗几件衣服,听她絮叨街坊邻里的琐事。

母亲的一生,都在为生活奔波。父亲在邮局上班,一周才回一次家,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白天在田里挣工分,晚上还要借着月光薅草。后来分家盖房,她里里外外当起一把手,房子盖起来那天,家里的米缸也见了底,靠着大姨送来的一袋玉米面才熬过难关。在粗茶淡饭的日子里,她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缝补的衣服永远干净平整,四个孩子就这样在她的精打细算里长大了。唯有在我们上学这件事上,她从不含糊。我和哥哥上大学那几年,家里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她说:“只要你们愿意读,砸锅卖铁也供。” 她的坚韧、她的精打细算、她遇事不躲的担当,早已悄悄刻进我们兄妹的骨血里。

这几年母亲的身体像被风吹旧的布衫,一天不如一天。腿脚渐渐不听使唤,推着轮椅走几百米就喘得厉害。前几年想带她去海南过冬,她总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去年带她短途出游,她一路笑得像个孩子,可到了晚上就坐立不安,总在找随身的手帕和老花镜 她的安全感,都系在熟悉的人和物上。我们那时就隐隐担心,她的记忆是不是在悄悄溜走。

去年十月,当我们再次提议去海南过冬时,她竟点头同意了。母亲第一次坐飞机,紧紧攥着我的手,窗外的云层让她眼睛发亮。在海南的日子,哥嫂每天推着她看海,阳光把她的脸晒得通红。我抽空去陪她,租了车带她逛三亚,她总念叨 “别花钱”,却在看到椰子树时,悄悄问我:“这树结的果子,能给孙辈带回去吗?” 春节时我们一家自驾海南,她却天天数着日子要回家,说 “梦里都是老家的胡同”。二月的海南暖意融融,她却夜夜不睡,盯着行李箱等回家的机票。

生病前一天,二哥刚买好去杭州的高铁票,小侄女在那边等着奶奶。可母亲突然倒下,杭州的春天只好留在了车票上。

住院半个月,我们轮流守着她。出院时,母亲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念叨街坊琐事,总是闭着眼睛睡觉,问她在哪儿,她有时说“在老房子”,有时又问 “你爸咋还不回家吃饭”。医生说需要两三个月的康复锻炼,可她总说 “走不动了”,曾经爱看电视的她,如今连遥控器都不愿碰。那些她数钱时认真的样子,坐在马路边闲聊的神态,甚至对我们 “指点江山” 的唠叨,都成了回不去的过往。看着她鬓角又添的白发,心里的酸痛像潮水般涨落。

前几天看到网友的帖子,说想带七十岁的父母旅行,却发现他们已走不动路。这扎心的现实,不正是我们正在经历的吗?我们总以为时间还多,忙着工作、忙着孩子,回家时匆匆来去,带走的是父母准备的特产,留下的是他们倚在门口的牵挂。可人生哪有那么多“下次”?父母与我们的缘分,只有这一世的朝夕相伴。

曾看到有人说,父母去世后,他每天坐在门前等父母来接,就像小时候那样。这话让我落了泪。我知道,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母亲慢慢康复,听她模糊的念叨,扶她蹒跚的脚步。她曾用一生的辛苦换我们长大,如今,该我们用陪伴换她心安。母亲在,我们的归途就有方向;她安好,便是我们最大的福分。这世间最温暖的事,莫过于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