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必在人群里 支起炫目的帆
浪大时 易被风扯成碎片
也不必故意 沾一身泥土
让目光 鄙夷成捆住脚步的线
我是自由的风铃 却只在风过时
摇自己的 不高不低的颤
庄子的虚而待物 不是空成容器
是留一扇窗 让月光进来时
不必 碰倒案头的砚
人群是流动的河 我是岸边的石
不随波 也不拒绝 水漫过脚边的 浅
不属于自己的圈子 是别人的花期
强行挤进去 只会碰落 不属于你的 瓣
我有自己的 半亩田
种竹 种菊 种不与春天争的 晚
看蝴蝶 飞向热闹的花丛
我自守着 露珠在叶尖 滚落的 慢
活在世间 又像站在世间之外
看车马喧嚣 如看一幅 流动的画
不跳进 浓墨重彩的景
只在留白处 写自己的 淡
别人的目光 是檐外的雨
可以湿衣 不可以 打湿 心头的 岸
不必求谁懂 这虚静里的丰盈
像深潭 表面无波 底下
藏着 自己的 星河流转
活成自己 原是把世间 当一面镜
照见 最清的 那抹 眉眼
人生后半场
把钟表的指针 调慢半拍
让茶水在杯底 慢慢沉淀出
月亮的形状
不再追赶风里的落叶
那些被日历磨薄的名字
早已在掌纹里 长成安静的河床
养一盆兰 不必催它开花
看新叶如何绕过旧痕
在晨光里 练习舒展的弧度
把未说完的话 折进书页
字里行间 突然长出青苔
覆盖了当年 剑拔弩张的褶皱
心是块老玉 该用体温焐着
不必再去刻什么花纹
那些被岁月摩挲的温润
自会漫过 关节里的薄霜
原来归途 不是往回走
是与自然相容 与过往和解
是让脚步 轻轻落在心跳的节拍上
像老藤缠着旧石
每一道勒痕里 都藏着
月光的重量
活在当下
把诗句裁成窗纸的模样
糊住北风钻缝的缺口
让月光漏下来时
刚好漫过案头半杯残茶
打坐时不数念珠
听水壶在灶上轻轻哼唱
像多年前母亲纳鞋底的线
穿过清晨的薄雾
针脚里都是米香
菜市场的秤杆挑着晨露
番茄的红 黄瓜的绿
在竹篮里轻轻摇晃
像未写完的诗行
带着泥土的偏旁
不必追问落叶要去何方
扫它们时 指尖会触到
阳光晒过的温度
如同此刻 你递来的茶杯
杯沿还留着
彼此呵出的 淡淡的霜
三分禅意是檐角的风铃
不赶风 不追雨
只在风过时 轻轻应和
六分烟火是灶台上的锅
熬着粥 也熬着
日子里 最浓稠的平和
剩下一分 留给窗台上的绿萝
它从不问春天何时抵达
只顾把新叶 一片一片
伸进 正在路过的
此刻的光里
人生乐事
宣纸上走笔的 何止是魏晋风骨
墨痕洇开时 砚池浮着半阙唐诗
你对着留白静坐 案头沉香正蜷成
一缕不肯老去的月光
竹下鼓琴那日 流水漫过指尖
惊起的鸟雀 衔走了第三根弦音
茶烟在青瓷盏里舒展
像你垂眸时 睫羽抖落的星星
曾踏雪访梅 鞋尖沾着六出花的冷
檐角冰棱坠向石阶 碎成
去年未写完的词牌
也曾在夏夜听蝉 枕着松涛浅眠
露水打湿衣襟 恍若
故人递来的半盏清酒
登高望云时 云正漫过远山的肩头
低头观鱼 鱼在镜湖深处读你的倒影
泉边濯足 水流去了前朝
而你指尖的温度 仍停在
刚翻过的那页《南华经》上
莳花人记下每朵蓓蕾的生辰
候月者数过窗棂间漏下的清辉
布施的手 接过春风的重量
习业的灯 照着案头未干的墨迹
原来此生种种 不过是
以心为砚 研碎光阴
再将寻常日子 写成
平仄分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