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高185,肩宽体瘦,还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型。
按说像我这样的条件,在人群中应该非常显眼,并且很受欢迎。可事实恰好相反,周围人总是对我敬而远之,从我旁边走过时还有偷偷摸摸地指着我,和同伴嘀嘀咕咕。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无非是因为我脸上占了大半面积的恐怖疤痕。
听我妈说,是小时候一个不小心,让滚烫的油给泼得。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不小心,她没说清楚,我问过一两次,后来也懒得问。
毕竟这伤早就好了,疤痕也已经留下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爸妈还是会经常看着我感叹:“原本多帅一小伙子。”
我妹妹还是会把我的脸推开:“哥你别离我那么近,你的脸真的很吓人的你知道吗?”
同学和邻居还是会有意无意地不敢看我,不敢跟我近距离说话,却会在我走后议论纷纷。
路人更是离我远远的,仿佛我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
甚至有一次邻居说漏嘴,直接提要求:“这边孩子多,你还是先去别的地方吧,免得吓坏小孩儿。”
我也不惯着:“这地方你家的吗?管那么多,我想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
那邻居一听就不乐意了,撸起袖子开始教育起来:“我好歹是你的长辈,跟你家有点亲戚在的,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再说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这么多孩子在这,万一哪个孩子被你吓出个好歹来,人家家长还不得来找你得麻烦。”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一向最讨厌那种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帜,实则却是为自己服务的人。这比那些明着为一己私欲的人还要可恶。
那邻居气坏了,却偏偏拿我没辙。毕竟我们那谁不知道,我脾气不好又性格古怪,长得又人高马大一身蛮力,文不好使武不好用,而且谁的面子都不给。
当一个人被恶意针对多了,他身上自然也会竖起一身刺的。我就是这样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还在一直加剧。
我甚至在上学期间记了一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别人对我犯下的种种恶行。
比如今天那位在食堂帮忙打饭的学生,因为不敢看我的脸,直接把菜倒在了桌台上,从台子上留下的汤汁弄脏了我的新球鞋。
比如那位漂亮的课代表,发卷子的时候不敢看我,没把卷子递到我的手上,反而让它掉在了地上,后来还因为慌乱上脚踩了好几下,留下几道脏脏的鞋印。
还有几个老是在背后议论我,还有小声地骂我,甚至用斜眼偷瞄我,把垃圾偷偷丢到我这边,在班级活动中刻意模糊我的存在,鼓动其他人一起孤立我。
我偷偷收拾过几个讨厌的男同学,也拦路恐吓过几个女同学。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被同学彻底孤立了。
就连老师也觉得我是问题学生,让我跟父母联系,话里话外想让我主动退学。我并不想如他们的意,死活就是不肯退,该写检讨写检讨,该道歉道歉,就是不说退学,也不改正。
我甚至在心里不屑,觉得这老师真是大惊小怪。毕竟这才哪到哪啊,那些人不都还活蹦乱跳的吗?还有心情跟老师打小报告,要不是怕我妈不帮我赔钱,让我进局子,我早像高中一样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了,看他们谁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有人跟我作对,也有男生被我征服,要跟着我混。他们都说只要我往人前那么一站,保证别人动都不敢动。
这话听起来和其他人嘲讽我的话差不多,但那些男生眼里只有开心和骄傲,没有以往看到的那种畏惧和鄙夷。所以我欣然接受,并扬言谁要是敢招惹他们,那就是跟我作对。
我终于在学校有了一群好朋友,好兄弟,他们成了跟我关系最亲密的人。我们一起逃课,一起游戏通关,一起去调戏妹子,吓唬大一刚来的学弟学妹。
这么疯狂的人生,自然也会得到一个不稳定的结果。
我丢了学业,成了一个社会无业人员,回老家靠父母的接济度日。
但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正逢我家那边被开发了旅游景区,周围邻居都抢着盖民宿、开饭馆,老妈不指望我那一言难尽的做饭手艺,就跟老爸一起筹钱给我盖了间民宿客栈,让我老老实实地看店。
我接受了,我没办法不接受,这是我目前仅有的一条出路了。
哪怕我必须收敛性格,平日里还要低声下气地带着口罩接待游客,我也必须受着。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遇见你。
那时正值春天的尾巴,劳动节前几天,景区里没多少人,我自然也乐得清闲,并不觉得游客少对我有什么不好,甚至心里还有些高兴。因为可以不用每天都跟很多人打交道,还得殷勤地忙前忙后,假装自己多么地热情。
甚至我会在白天溜出去,也不做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去抓抓鱼,逛逛街。只是随便做点事情,都要比在店里老老实实地闷着要强。
山里的空气是自由的,凉爽的,带着淡淡香味和甜味的。那是我从小就喜欢做的事。
那天我多睡了一会儿,等慢慢悠悠起床,已经快上午十一点,随便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去找附近的同行们打牌,结果就被你堵在了店门口。
你拉着一个白色的行李箱,头上带着大大的带着蝴蝶结的宽檐帽,上身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短t,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短外套,下身穿一件大方的靛蓝色马面裙,上面满是白色的花草和鸟类图案,看起来非常有气质。脚上则是一双平底的白色休闲鞋,款式简单。
我从你的穿着打扮上闻到了满满的文酸气,知道像你们这种文化人最喜欢跟人讲道理,最讨厌不被人尊重和重视。而我,偏偏最喜欢跟人对着干。
鉴于目前店里没什么人,我也懒得因为一个客人而打破自己的原则。我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言语上算不上礼貌,手上也没什么热情,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你见我就那么看着,也不说话,只能先开口对我说:“老板,住店。”
“这边这么多店,怎么偏偏跑到我家?”我的态度算不上友好,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你明显一愣,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不过还是不甚在意地笑笑,解释了一下:“你家客栈视野最好,能没有任何阻挡的看到远处最高的那座山。”
我们村子在山的东南方向,而我家的客栈位于整个休闲片区的西北最边缘,是距离那座山最近的客栈,视野最是宽广。
看你给出的理由独一无二,我也不好再说让你去别家去住的话,毕竟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开门做生意的,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
“那你进来吧。”我踢拉着拖鞋往里走,给你拿房卡,你吭哧吭哧地拉着行李箱跟在我身后,还不忘给我嘱咐一句:“我要住三楼最靠里那间啊,能从窗户里看到山的。”
“知道了。”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接着把你的房卡递给你,然后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你搬着行李箱爬楼梯。
你歪着身子,步履蹒跚的样子有些狼狈,漂亮的裙子下摆几乎不停地扫着地面,还要不小心被你自己踩在脚下。我看着你那副样子,口罩下的嘴角忍不住慢慢裂开,眼中的笑意直达眼底,只是稍显恶劣。
短短一节楼梯,你在中间歇了两回。爬完第一段楼梯时,你回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我,欲言又止。我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等过了一会儿我再回头去看时,那里已经没有你的身影。
你最终自己把箱子提到了三楼。
我有些开心,仿佛找到了大学时的感觉,没有束缚,没有压力,只有无忧无虑的放纵和自由。
我甚至想对着山崖大吼,想在狭窄的山路上奔跑,不过我最终不过是自己在屋子里大吃大喝了一顿,以此来庆祝自己久违的一次胜利。
遵循我恶劣的本性,在看到你有些好奇的眼神时,我假装不经意摘掉了自己的口罩,等着欣赏你表情突变的样子。
但说实话,略微有些失望。
你的表情没我想象中的有趣。
你看起来只是变得有些疑惑,没有嘲讽,没有嫌弃,没有被吓到,甚至连怜悯都不曾有,只是皱眉,问我:“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做手术吗?”
“烫伤,时间又太久,做不成。”我如实说,想看你的反应。
你仍是皱着眉,对我说:“应该能做的,只是恢复效果不会太好,但能好一点是一点啊,你这样自己看着不难受吗?”
“不会啊,我早就习惯了。”我无所谓地表示。
你看起来还是不能理解:“别人会因为这个给你带来困扰吧?你不会觉得生气或是烦?”
“会啊,但那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以貌取人,为什么要我改变?”我第一次跟人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也许一开始是他们以貌取人,但后来你是不是也变了?因为他们总是针对你,你会自我保护,反对别人恶语相向。就比如说,我直言,你脸上的疤真难看。你是不是就会讨厌我?”
“那又怎样?我不会改的,真正爱我的人会接受我现在的样子,接受不了的人不值得我跟他接触。”
“那你对你未来爱人的要求还挺苛刻的,上来就考验人。”
听到你好像是不认同的话,我有些着急为自己辩解:“她要是能看上这样的我,我不会让她失望的,我会对她好的,尽全力对她好。”
“你知道怎么对一个女生好吗?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就像现在,你甚至没有换位思考的能力,没考虑过一个正常的女生要接受这样的你,需要多大的勇气,承担多大的压力,你又要怎么尽全力对她好呢?”
“才不是,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我会加倍对她好,命都给她。”我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是很疑惑。
“她要你的命干嘛啊!命只有一次,她想要的是你这个人啊!你真的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
有意义吗?
说真的,我不确定。
我当时没听太懂,只是不想再继续跟你争下去。
因为不想承认,又难以反驳,不如就此打住。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过去,但你敢在节假日的前一天早晨离开。
离开前,你送了我一幅画。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店,一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回头,满面笑容看着身后穿着长裙的女孩儿。
那男孩儿脸上的皮肤看起来不那么好,但五官立体协调,身材清爽挺拔,看起来热情又自信。
男孩儿身后的那个女孩儿,很明显是你刚来店里那天的样子。
我很惊讶,愣在原地。
你笑了笑,很温柔地对我说:“这是我想象中你正常长大的样子,你脸上那些粗糙的痕迹是我后来特意添上的,因为考虑到实际情况,希望你喜欢。”
我迟迟不动作,你看着我,笑着催促:“拿着啊,免费送你的,不要钱。”
我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热情的接近我,更别提一个陌生人送给我的礼物。
我怔怔地接过那幅画,问:“为什么?”
你大咧咧地回我:“因为这样的你很帅,就想送给你,你也看看。”
说完,你转身走了,没做任何停留。
我看到那幅画的署名,在网上查到了你,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一幅画能卖到一万以上,价值不低。
因为那上面有理想中的我,所以在我这,算是无价。
我将那幅画挂了起来,目光时不时落上去。
我其实不太能忍得住。
因为那幅画中的我,在我的床上,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而现在,他有了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