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宁夏，少时的印象中貌似知道宁夏的枸杞这个植物，那时爷爷告诉我说，宁夏的枸杞是所有枸杞中品相最好，既是药物也是饮品食物。如果非要让我再说出一点对宁夏的印象。我绞尽脑汁，能想到的便是课本上讲的腾格里沙漠、贺兰山岩画、西夏王陵、青铜峡黄河大峡谷等。腾格里沙漠是中国第四大沙漠，拥有壮丽的自然景观。贺兰山岩画是研究远古人类文化的重要文化宝库。西夏王陵是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园之一。青铜峡黄河大峡谷是宁夏引黄古灌区的核心地带，拥有丰富的自然景观和人文历史。‌知晓这些美景是在中学时代乃至完成了所有学业，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直到参加工作多年后，两年前我与爱人圆了这个梦。

黄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我也随弯到了这儿。

不到青铜峡，怎知春色如许？我站在青铜峡水电站的观景台上，掌心贴着冰凉的栏杆，看脚下的水流如青铜奔马般翻涌。四月的风裹挟着上游的沙粒扑面而来，却在触及脸颊的刹那，被左岸层层叠叠的枸杞林轻轻揉碎。青铜峡，黄河上游最后一道峡谷，站在峡谷边缘，首先被那磅礴的气势所震撼。两侧的崖壁如刀削斧劈一般，陡峭而险峻。峡谷内的黄河水，一改往日的温柔，变得汹涌而湍急。浑浊的河水携带着泥沙，如巨龙翻滚，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前冲去。这水，流淌了千万年，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的一段激昂乐章，是生命与力量的象征，滋养着两岸的土地，孕育出灿烂的文明。

沿着峡谷前行，便能看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建筑遗迹。一百零八塔，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塔尖直指苍穹。这些古塔造型独特，工艺精湛，每一座都承载着古人的智慧与信仰。在岁月的长河中，它们见证了朝代的更迭、文化的交融，虽历经风雨侵蚀，却依然屹立不倒，向世人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繁荣。

青铜峡大峡谷是一幅天然的画卷。在不同的季节和时间，呈现出不同的色彩与韵味。春天，峡谷两岸的植被开始复苏，嫩绿的新芽从岩石缝中钻出，给雄浑的大地增添了一抹生机与希望；夏天，阳光炽热，峡谷内热气腾腾，黄河水在骄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崖壁相映成趣；秋天，两岸的树叶渐渐变黄、变红，秋风拂过，落叶飘零，如一只只蝴蝶在峡谷间飞舞，给冷峻的峡谷带来了几分诗意与柔情；冬天，大雪纷飞，峡谷银装素裹，崖壁上的冰挂晶莹剔透，宛如水晶帘子一般，黄河水在冰雪之下缓缓流淌，仿佛在诉说着古老与现代的故事。

行走中，望着那些刚抽出新芽的枝条正舒展成翡翠色的波浪，在晨雾中与古老的水车共同吟哦。忽然想起《诗经》里“谁谓河广，一苇杭之。”的句子，此刻的黄河却像被岁月驯化的巨兽，在宁夏平原上踏出蜿蜒的蹄印。

沿着黄河大堤继续北行至中宁县舟塔乡，暮春的黄河水刚漫过新修的灌溉渠，渠埂上的蒲公英举着绒球在风中摇晃。这片被贺兰山雪水滋养了千年的土地，此刻正被春耕的农机翻出绸缎般的纹路。忽然瞥见几位老农在枸杞田间弯腰劳作，从没见过真实枸杞树的我站在田里，指尖触到的晨露带着微微的甜。

枸杞树的枝桠间藏着嫩芽，像婴儿攥紧的拳头。在与蹲在地头六十八岁的杞农周永贵攀谈中，得知他的祖父在民国年间从甘肃逃荒至此，用骆驼刺编篱，在沙地上种下第一株枸杞。“老辈人说，枸杞根扎得深，能穿透三层土。”他的声音带着黄河水冲刷鹅卵石的质感。他用布满裂口的手掌丈量着行距。

交谈中，老人家领我们到他的村子里的枸杞烘干房，房中亮起橘色的灯光，穿靛蓝长衫的非遗传承人吴忠贤正在炒制头茬枸杞，铁锅里的噼啪声与黄河涛声应和。他突然停下木铲，从腰间掏出一个牛皮纸袋：“你看，这是我爷爷留下的炒杞秘方。”泛黄的宣纸上，朱砂笔写着“三分火侯七分心”。

说话间，老板娘端来新煮的枸杞茶，茶汤里浮着几粒宁夏枸杞，像游动的红珊瑚。“我们这代人用手机监控墒情，但老辈人的经验仍是宝。”她说话时，手腕上的枸杞木镯子轻轻碰着杯沿。

在中卫沙坡头，我遇见了著名治沙英雄唐希明。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抚摸着沙生植物，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当年我们用麦草方格固沙，现在有了更先进的技术，但老祖宗的智慧不能丢。”他的话让我想起宁夏人的谚语：“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富”不仅是物质的馈赠，更是精神的滋养。‌

据了解，唐希明是中卫市国有林业总场的治沙专家，他在治沙领域有着卓越的贡献。他发明了植物草方格技术和“干”字形铁制植苗杵，这种工具能轻松将树苗根部送入湿沙层，并且不需要额外浇水。后来还装上了电动马达，这些创新技术有效提高了治沙效率，为国家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他的这些发明和技术在“三北”工程治沙一线得到了广泛应用，成功地将腾格里沙漠的沙线逼退了25公里，治理区的植被覆盖率也从不足1%提高到了42%，创造了“三北”工程治沙的一大奇迹‌。在治沙实践中展现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令我及后人的敬仰。

夜晚住在黄河边的民宿，听着河水拍岸的声音入眠。梦里回到五千年前的马家窑文化遗址，彩陶上的水波纹与星空交相辉映。马家窑文化作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一种文化形态，是华夏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揭示中华文明的起源，社会组织、经济活动和文明进程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这些彩陶不仅展示了当时人们的审美和工艺水平，还反映了黄河儿女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命的礼赞，是对当时社会生活和文化活动的生动记录‌。

在晨曦的清晨推开窗，对岸的风力发电机在朝阳中转动，与古老的水车构成奇妙的对话。这种时空交错的美感，正是宁夏黄河文明最动人的注脚。

“生命不息，叙事的黄河”的展览，引我们走进了银川当代美术馆，看到一幅由王建平的作品《侗乡晚归》，这幅艺术作品曾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宁夏预展和“凝聚新力量，筑梦新时代”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新文艺群体百名美术家作品展震撼了我，它不仅展现了侗乡的美丽风光和人文情怀，还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意义，是了解银川地区历史和文化的重要窗口。一幅幅作品，通过艺术的力量，使我感受到黄河的深厚底蕴。

在贺兰山东麓的葡萄庄园，我见证了另一种文明的交融，它是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法国葡萄藤扎根在西夏王陵旁的土地上，酿酒师用党项族的传统手法调配出独特的风味。庄主指着远处的贺兰山说：“我们守护的不仅是葡萄藤，更是这片土地的记忆。”“东麓葡萄酒产业对当地经济发展和乡村振兴起到了重要作用”。介绍的庄主的脸上明显带着自豪感。

几天的行程，该该告别黄河。离别的那天，我登上牛首山俯瞰黄河。蜿蜒的河道如同大地的血脉，灌溉着两岸的稻田和枸杞园。远处传来羊皮筏子漂流者的欢笑声，与清真寺的宣礼声交织成奇妙的乐章。忽然明白，宁夏黄河流域的高质量发展，不是对自然的征服，而是与天地共生的智慧。

暮色中的黄河泛起粼粼金波，宛如一条流淌着文明密码的绸带。我看见青铜峡水电站的弧光与星空相接，听见古老水车与风力发电机的和声在河谷回荡。这片土地上的智慧，从来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史诗，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当党项族的岩画与现代光伏板在贺兰山麓静默相望，当西夏陵的夯土与葡萄酒庄的橡木桶共同呼吸，黄河文明正以海纳百川的姿态，将历史的沉淀酿成滋养未来的琼浆。

那些治沙人布满裂痕的手掌与科技工作者敲击键盘的手指，那些编织麦草方格的粗糙麻绳与串联数据的光纤电缆，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真正的文明从不会割裂时空，而是让古老的基因在新时代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就像黄河水裹挟着黄土奔向大海，既带着高原的厚重，又孕育着平原的丰饶。当第一颗流星划过牛首山的夜空，我听见河底的鹅卵石在低语：文明的长河终将流向何方？答案或许就藏在每一株扎根沙地的枸杞树里，在每一滴融入现代生活的黄河水里。枸杞林像燃烧的晚霞，从贺兰山麓蔓延到黄河岸边。那些弯腰劳作的身影，那些在实验室里凝视显微镜的眼睛，那些将传统秘方输入智能系统的手指，都在书写着同一种文明：让古老的土地在新时代焕发新生，让黄河的歌谣永远流淌在黄土地的血脉里。

在每一张望向星空的脸庞上——那里倒映着五千年未曾熄灭的火光，照亮着更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