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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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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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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退色的淬火青春

二零零零年九月,湘南大地暑气弥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在蒸笼之中。一路舟车劳顿,怀揣着满心憧憬与期待,终于站在了湘南一所警校斑驳的铸铁大门前。手中的录取通知书,边角已被汗水浸软。我深知,上面的每一道褶皱,都曾被父亲布满老茧的手,在镇的邮政所里,小心翼翼、反反复复地抚平。那是他深沉父爱的体现,承载着我的梦想,更饱含着全家人对我的期望,成为我梦想启航的珍贵信物 。

“立正!”教官带着浓郁湘音的指令,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劈开这沉闷湿热的空气。我急忙并拢双脚,布鞋底却发出黏腻声响。从家乡带来的千层底布鞋,在这潮湿环境里好似发了霉,脚趾缝里满是水泡,在化纤袜子里破裂,每走一步都像赤脚踩在腌渍的酸菜坛上,又酸又痛。这时,队列里爆发出哄堂大笑,原来是我紧张之下把“沙袋”说成“杀带”。前排女生的肩胛骨在迷彩服下抖个不停,像只受惊的蝴蝶。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暗自发誓要尽快适应这里,绝不再出这样的洋相。

单杠区的铁管在晨露中泛着青黑冷光,犹如一条冻僵的蟒蛇。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铁管,奋力向上撑起。每一次尝试,都是对体能与勇气的挑战。第三次摔落时,我的手掌绽开血花,掌纹里嵌进铁锈,钻心的疼痛迅速蔓延。就在我疼得用牙齿撕扯掌心死皮时,粤籍同学阿坤递来虎骨膏。这个总在晚点名时偷吃槟榔的家伙,操着生硬普通话笑道:“北方佬,你要和铁杠拜把子?”我白他一眼,接过虎骨膏,心里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深夜,器械房成了我的秘密“修炼场”。月光透过气窗洒在沙坑里,勾勒出银白格子,宛如一场神秘仪式的现场。我一心突破极限,第七次尝试大回环时,肩关节发出枯枝断裂般的脆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沙坑里。医务室白炽灯下,校医老周举着X光片叹气:“你这北方娃子,比我们湘西骡子还倔。” 我却被他身后墙上泛黄的合影吸引——1983年洞庭湖抗洪抢险,十七个年轻警官手挽手筑成人墙,水线漫过第二颗纽扣。他们坚定无畏的眼神,深深震撼了我,也让我更加坚定信念:这点伤痛,绝不能将我打倒。

参加野外拓展训练的前夜,暴雨倾盆。我们在橘子洲头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暂避,阿坤用潮汕小调哼着《便衣警察》主题曲,那熟悉温暖的旋律,稍稍缓解了紧张压抑的氛围。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上游突发洪水,江水迅速漫涨。教官紧急召集大家,神色严峻地说道:“情况危急,我们必须马上乘渡船转移!”

作为北方人,我对水天生有种恐惧,更不谙水性,得知要乘渡船转移,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登上摇摇晃晃的渡船,湍急的水流让船身剧烈颠簸,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巨浪打来,渡船猛地倾斜,我脚下一滑,差点跌入水中,恐惧瞬间将我吞没。就在这时,阿坤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声喊道:“别怕,有我在!”他坚定的眼神给了我力量,让我逐渐镇定下来。在众人齐心协力下,渡船艰难地驶向安全地带。

当夜,在岳麓山脚的临时安置点清点装备时,我发现他防水袋里藏着抗癫痫药,药盒上稚嫩的铅笔字写着:“哥哥,我等你回家。”那一刻,我深深明白,在这看似平常的训练背后,每个人都背负着沉甸甸的牵挂与责任。

毕业演练在韶山冲的竹林深处,茂密竹林将我们与外界隔绝。武装奔袭时,我不慎踩中猎人陷阱,尖锐倒刺瞬间扎进小腿,剧痛让我几乎晕厥。就在意识模糊之际,父亲临行前的叮嘱在我脑海回响。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坚定有力的话语,支撑着我在剧痛中保持清醒。鲜血渗进绑腿,染出暗红的湘绣纹样。

炊事班老赵用烧酒给我清创时,我疼得嘶嘶抽气,也得知这个总被我们调侃为“火头军”的中年人,曾是老山前线背着炊具穿越雷场的战地炊事员。看着他粗糙的双手、坚毅的神情,我心中涌起深深的敬意。原来,在这个看似普通的集体里,每个人都有着不平凡的过往。

毕业典礼那天,暴雨如注,却洗出漫山青翠,仿佛是大自然为我们的成长献上的最美礼物。校长庄重地将毕业证书递到我手中时,主席台后的百年香樟树上坠下一枚蝉蜕。它在风雨中微微摇晃,像是在行古老的告别礼,诉说着我们一路走来的艰辛蜕变。我抚摸着崭新的证书,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的汗水、伤痛、坚持与奋斗,都化作了此刻的荣耀与自豪,让我热泪盈眶。

毕业后,我踏入社会,走进工作岗位 。初入职场,我便遭遇了诸多难题。复杂的人际关系、堆积如山的工作任务、紧迫的项目期限,每一项都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记得有一次负责一个重要项目,由于经验不足,方案多次被驳回,领导的质疑、同事的异样眼光,让我压力倍增,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但每当我想要放弃,警校时那些艰苦训练的画面就会浮现在脑海,那永不言弃的精神如同一束光,穿透黑暗。我重新振作起来,日夜钻研资料,虚心向他人请教,不断优化方案,最终成功完成项目,为公司创造了可观的效益,也赢得了认可。此后,面对各种工作中的挑战,我都凭借着这份从警校岁月中汲取的坚韧,一次次突破困境,持续为社会、为所在的集体贡献力量 。

偶然一次,我回到老家的老宅。老宅里弥漫着岁月的陈旧气息,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在整理旧物时,我翻出了一只落满灰尘的旧箱子。打开箱子,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警校时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们身着警服,青涩却意气风发,脸上洋溢着青春与梦想。照片下是那身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训练时光的警服,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笔挺,仿佛还带着往昔的温度。一旁是那枚象征着荣誉与责任的警肩牌,在黯淡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微光。而在箱子的角落,静静躺着阿坤给我的虎骨膏空盒 ,看到它,阿坤那带着笑容的脸庞瞬间浮现在眼前,那些一起度过的训练时光、互相扶持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此刻,窗外玉兰花肆意绽放,洁白花朵在微风中摇曳,散发淡雅芬芳。二十年的时光悄然流逝,警校的经历已成为遥远却又清晰的回忆。但那段湘南淬火的岁月,将永远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把这份热血与担当传递给更多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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