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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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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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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深处与雨结缘

雨是从时光的褶皱里渗出来的。

当第一滴水珠悬在秦岭南麓的屋檐角将坠未坠时,我总想起《诗经》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商洛的木王山正飘着细密的雨丝,像谁把揉皱的棉絮轻轻抖开,落在青瓦上,落在石阶上,落在记忆的沟回里——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板,原是时光特意为雨准备的琴键。

三年前站在大漠戈壁望天,云絮干得裂开缝,连沙粒都泛着燥热的光。那时我总想起中学时代淋雨骑车的莽撞:蹬着二八自行车穿过雨幕,任凭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路过村口时,屋檐下躲雨的乡亲指指点点,我却觉得那是最痛快的宣泄。后来才明白,原来与雨的缘分早就在血脉里扎了根——就像商州老农说的"春雨贵如油",这浸润着秦风楚韵的雨,原是我们生命的胎记。

雨是天地间的诗人。它落在青瓦上时是碎玉,敲在竹叶上是琴键,淌过石板路便成了流动的砚台。记得某个清晨推窗,正撞见王维笔下"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景致:新绿的柳枝挂着晶莹的水珠,像少女发梢坠着的珍珠;檐角的铁马叮咚作响,恍若《广陵散》的余韵。这让我想起贾平凹笔下那些浸透了烟火气的雨:商州老屋的屋檐滴水成帘,雨帘后飘着玉米粥的甜香;木王山的雨则带着山野的清冽,雨滴里藏着野蔷薇的芬芳,混着松针的清香,在空气中酿成醉人的酒——那是大地的呼吸,是草木的私语。

我常站在老屋的屋檐下接雨。指尖触到雨水的刹那,仿佛接住了整个天空的呼吸。雨滴在掌心绽开成透明的蘑菇,又很快渗进皮肤的纹理里,凉丝丝的痒。有时捧一本旧书坐在廊下,听雨点敲打瓦当的节奏,像极了古琴的泛音。雨声里有远山的呼唤,有溪流的低语,有树叶沙沙的笑——这让我想起陈长吟笔下"雨是天空写给大地的信笺",每个雨滴都是蘸着晨露写就的诗行。泡一壶清茶,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如同雨中舒展的嫩芽,都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

雨后的世界总是崭新的。树叶上的水珠折射着天光,像缀满星辰的翡翠;泥土的芬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被风裹挟着钻进鼻腔。站在窗口望出去,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里,宛如水墨画中的淡痕——这让我想起李荣汉笔下"雨雾中的松涛是大地的呼吸,云雾缭绕的峰巅似蓬莱仙岛"。转瞬即逝的雾霭里藏着天地间的秘密,就像我们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雨中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

最难忘的是某个深秋的夜雨。我独坐窗前,听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时光在叩问。雨幕外的世界变得模糊,唯有路灯下的雨帘泛着柔和的光——那光晕里浮动着童年的纸船,青春的雨伞,还有母亲站在屋檐下唤我回家的声音。那一刻突然懂得,雨不仅是自然的馈赠,更是心灵的镜像。它映照着我们的欢愉与忧伤,承载着记忆的碎片与未来的期许。正如顾城在雨中涂黑的天空,每一滴雨都是蘸满墨汁的笔尖,在时光的宣纸上写下生命的诗行。

雨还在下。落在商洛的古老街巷里,落在游人的笑脸上,落在我的记忆深处。它教会我在喧嚣中寻找宁静,在匆忙中驻足凝望。当雨滴串成珠帘,当水雾漫过山峦,我终于明白:与雨的结缘,其实是与天地对话,与自己和解。在时光的河流里,每一场雨都是岁月的馈赠,每一次聆听都是生命的洗礼。此刻窗外的雨声渐歇,檐角的雨滴仍在断续地坠落——像时光的省略号,等待我们用一生去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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