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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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病中时光，是慢下来的，一滴一滴，都带着重量。我的世界仿佛骤然缩小到这一方病室的苍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可你，Amy，就坐在那片白色世界的中央，握着我微凉的手，声音轻得像窗外的云，却又沉得像我全部的人生。你说：“我会陪你一辈子。”那句话，不是什么海誓山盟，却像一道温润的光，霎时刺破了我周遭所有的惶惑与阴翳。爱，真的需要勇气，尤其在生命的脆弱毫无遮掩的时刻。你的勇气，像一面安静的盾，为我挡住了全世界的风声鹤唳。那份动容，至今仍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妥帖地安放着，是我所有枯竭与丰盈的源头。
于是，那些被你勇气所滋养的日子，便化作了美妙的文字在方格里的跋涉。今天，那二十一篇散文终于被《中国作家网》收录，像二十一株慢慢长成的植物，枝叶间流淌的，全是你的名。那是我笨拙的回报，是我从生命深处汲来的一点清泉，愿它能映照出你付出的万分之一。未来长长的路，我们是要携着手的。我常想，所谓誓言，或许并非遥望星辰，而是就这样，把我的真心，稳稳地放在你的手心里。你的掌心有我所熟悉的纹路，那是我们共同走过的，小小的、却无比坚实的人世间。
这人世间，也自有它活泼的馈赠。譬如在市老年大学声乐系十六班，我遇见了W老师及一群“大神”同学。他们鬓角飞霜，眼底却跃动着少年般的光。是在他们七嘴八舌、又无比耐心的点拨下，那些玄妙的呼吸、位置、共鸣，才从书本上的符号，变成了我身体里流淌的歌。他们赠我以技巧，更重要的，是那份旁观的、鼓励的勇气。
我终于站定，对着谱架上那首令人望而生畏的《天路》。那高音，曾是我心里一座不敢仰视的雪山。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吸进了所有温暖的日光与坚定的诺言。然后，我唱了出来。那声音自我的喉中挣脱，跃起，像一只终于学会翱翔的鸟，冲向那片蔚蓝的、曾经以为不可及的高度。当最后一个音符稳稳落下，四周的静默旋即被掌声打破。我站在那里，有些恍惚，心中却奔涌着一条宽阔的、发着光的河流。我征服的不是一首歌，是我自己。
静下来时，耳边总会响起王菲那空灵的嗓音，她唱：“赠我的一场病，又慢慢痊愈，摇风铃……” 起初不解其意，此刻却忽然领悟。这场病，或许是命运一场严酷而又别具深意的赠礼。它让我品尝失去，从而更懂得珍惜；它让我看见终点，从而更热烈地拥抱过程。那在痊愈中摇响的风铃，清脆、玲珑，不正是此刻我心中的回响么？是爱与陪伴的声响，是突破自我后的欢欣，是于无常中，愈发清晰地触摸到的，生的意义。
这意义，不在远方，就在你Amy的眸光里，在同学们热切的和声中，在那首终于被我唱上去的《天路》里，也在这一场病赠与我的、澄明而慈悲的寂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