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前班的孙子王豫宸兴奋地对我说:“爷爷,我明天要去逛庙会!”我好奇地问:“哪有庙会呀?”孙子说:“是幼儿园老师组织的,每个小朋友都要参加,还可以带家长呢!”
小家伙高兴地忙活了一下午,精心挑选要带的玩具,还拉着我去楼下超市换了零钱。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着奶奶,兴高采烈地去幼儿园逛庙会了。
庙会设在幼儿园的操场上,老师们别出心裁,布置得很有特色。孩子们带来的各式玩具琳琅满目,大家自由交换、买卖,既培养了审美能力,又初步感知了商品交易的概念。这种将传统庙会形式与现代教育思维相结合的方式,生动地传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庙会作为我国历史悠久的民俗文化活动,其发展演变生动展现了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交融。这一活动形式通常依托传统节日、宗教庆典或特定时令举办,集祭祀仪式、商贸交易、文娱表演于一体,呈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
从文化渊源来看,庙会起源于上古时期的祭祀传统,既包含对土地神的社祭,也融合了佛道寺观的香会活动。随着社会发展,逐渐衍生出丰富的市集功能与娱乐内容,最终形成兼具神圣性与世俗性的独特文化空间。
在当代庙会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丰富多彩的商贸活动。各地庙会普遍设有特色商品展销区:既有糖葫芦、炸糕等传统小吃,也有剪纸、泥塑等手工艺品,还有各类日用百货。这些摊位不仅满足游客的购物需求,更成为展示地方物产的重要窗口。
为增强活动吸引力,主办方通常会精心安排多种传统表演项目:既有气势磅礴的社火、锣鼓、舞龙舞狮表演,也有技艺精湛的高跷、杂技、戏曲演出,还有充满趣味的传统戏法、皮影戏等民间艺术展示。这些精彩纷呈的表演既烘托了节日氛围,也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了展示平台。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许多教育机构创新性地将庙会形式引入校园活动。通过组织模拟庙会,让孩子们在玩具交换、模拟交易等互动中,既感受传统民俗的魅力,又培养审美能力和经济意识。这种富有创意的教育实践,为传统文化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
除了商贸活动外,庙会的另一重要内容是信仰仪式。人们通过烧香拜神、摸石狮、挂祈福牌等方式,祈求姻缘、财运和平安,同时也在这一过程中完成心灵的净化。
庙会作为延续千年的文化现象,既是传统文化的传承载体,也是市井生活的生动缩影。它历经时代变迁,不断自我完善,最终深深扎根于人们的心灵深处。
然而,对于我们60、70年代出生的人来说,庙会曾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在“破四旧”的历史洪流中,许多乡村庙宇荡然无存,只能通过父辈的讲述,想象一下距离我们村不远的圣山庙当年的盛况——除了虔诚的烧香拜神,还有群众自编自演的文娱节目,吸引四面八方的商客云集。各类摊点绵延数里,尤其是骡马交易异常活跃,来自甘肃、宁夏、山西、内蒙古等地的商人提前半月赶着牲畜前来交易。在交通不便的农耕时代,骡马是农民最重要的生产工具,而庙会为他们提供了难得的交易机会,极大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
可以说,在物资匮乏、交通闭塞的古代,庙会不仅是百姓获取物资的渠道,更是他们开阔眼界、接触外界文化的重要窗口。
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大力推动传统文化复兴,民间力量也积极参与庙宇重建。例如,我们村附近的洞山、圣山庙在原址上得以修复,更远的地方还有供奉九天圣母的尧山庙、纪念文字之祖的仓颉庙,而最具影响力的当属人文初祖轩辕黄帝庙。通过参加每年隆重的国祭活动,人们得以深刻感受庙宇文化在中华文明几千年历史长河中的重要地位。
对于民间庙会深度了解的还是缘于家乡纪念轩辕黄帝夫人含丹的圣山庙,据纪念馆记载,占地十三亩,后扩至四十亩。老辈人说起它昔日的辉煌,眼睛里便放出光来,说那庙会才叫热闹,吹糖人的能吹出凤凰,说书人的嘴比机关枪还快。这些言语,不禁让我回忆起三十年前,我第一次逛尧山庙会时的情形。
蒲城北约十五里处的尧山之上,人挤着人,脚踩着脚。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刺破云霄。一个老汉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个泥捏的玩意儿,猪狗之类,倒也活灵活现。我蹲下看时,老汉忽拿起一个泥猪,对着猪屁股一吹,那猪竟“吱吱”叫起来。我惊得往后一坐,屁股上沾了满地的土。老汉哈哈大笑,露出两颗金牙。
戏台子最是热闹。台上秦腔演员涂着五颜六色的脸谱,吼声震天。台下人头攒动,有踮脚的,有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还有坐在自带小板凳上的老太太。卖瓜子的穿梭其间,时不时撒一把在地上,引得几个顽童争抢。我那时不懂戏文,只觉得那锣鼓声敲得人心慌。
庙会也是相亲的去处。张家的小子看上了李家的闺女,两家大人便在庙会上“偶遇”。小伙子穿一身新做的蓝布褂子,姑娘梳两条油光水滑的辫子,两人隔着糖人摊子偷偷对望,羞得耳朵根都红了。大人们心照不宣地讨价还价买糖人,眼睛却不住地往两个年轻人身上瞟。
江湖郎中总是最神奇的。一个自称“赛华佗”的瘦高个儿,面前摆着各色药瓶,说是能治百病。他当场表演“拔牙”,不用钳子不用药,只用手在病人脸上一抹,就“变”出一颗血淋淋的牙来。围观者无不称奇,纷纷掏钱买他的“神药”。后来才知,那牙是早就准备好的猪牙。
吃食最是诱人。刚出锅的油糕金黄酥脆,咬一口,红糖汁顺着嘴角流;羊肉泡馍的香味能飘出二里地;现做的凉粉,浇上蒜汁、辣椒油,酸辣爽口。小孩子最喜欢棉花糖,花五分钱买一团,能吃上半天,最后弄得满脸都是糖丝儿。
庙会也是消息集散地。谁家儿子考上了大学,谁家媳妇跟人跑了,都在这里传得飞快。男人们蹲在卖农具的摊子前,一边看镰刀斧头,一边议论今年的粮价;女人们围在布摊旁,边扯花布边嚼舌根。有时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引得众人围观,比看戏还热闹。
而今家乡的圣山庙会已大不相同。进场的锣鼓秧歌队排出几里路长,烟花幕墙、电子玩具令人眼花缭乱。推陈出新的非遗演艺凝聚着现代人的智慧,那些江湖郎中早已不见踪影。戏台上除了传统的秦腔,更多了迎合年轻人的歌舞表演。
庙会这条流淌千年的河,表面波澜更迭,底下潜流永恒。人们追逐热闹的心,从未改变。只是那些蹲在地上吹泥哨的老艺人、躲在糖人摊后偷瞄心上人的年轻男女、为一把瓜子嬉闹追逐的孩童,都已随着旧时光里的庙会,渐渐隐入了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