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冰鑫的头像

冰鑫

网站用户

诗歌
202506/06
分享

东北抗联三进呼伦贝尔(长诗)

一、引子


时间不必太累,记忆会在某个逗号处

寻着历史的脚印,重回那涤荡的岁月

东北抗联,在白山黑水间

在呼伦贝尔辽阔大地上


停顿的,回旋的

逝去的。那些留下的痕

刻在时光中


血影里的厮杀,三进又三出

火光炙烤着冰封

一寸山河,一声嘶鸣



二、一进呼伦贝尔


(一)


奔腾与咆哮,长长的骑兵队伍

越过冰冻的嫩江,越过山丘和防线

到达莫力达瓦时,晨曦刚刚露头


早起的麻雀,看到了曙光

叽喳着欢喜相告

一个和善的达斡尔老人

叫醒乡亲。兴奋

奔走, 迎接这红彤彤的光芒


1939年冬,第六军参谋长冯志刚

作为总指挥,率军向西挺进


腊月初六,首战在阿荣旗

太平庄,这个普通又普通的村庄

便刻下一道血痕,在曾经的岁月


当时,一个美丽的达斡尔姑娘

打马而来

没有马鞍,浑身散发着英气

她说,西南面来了警察队


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二)


枪声响起,是在村外的山坡上

仗,要避开群众打

避开屯子打。冯志刚决定

把敌警引到远处,把战火拉向荒野


抢占高地,望远镜里有二百多伪警

胜与败,荣与衰

北风呼啸着打在马腿上,战马扬蹄


都是中国人,心理攻势要跟上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风继续吹来,白浪漫过天际

眼眸里的影随着飞旋


子弹穿风,祁副官和小于倒下了

战友们火冒三丈


“不许打死一个人”

冯指挥下了死命令

他们是同胞,同在一条江里饮水


机枪压倒,骑兵冲锋

伪警交了枪,牺牲的战士却已长眠


长眠的军威里,发出信仰的感召

打胜了,引来大批有志青年

纷纷要求参军


蒙古族小伙郭刚,追赶了七天和七夜

参了军,入了党

在北兴镇的战斗中

他用身体挡住机关枪

十一个弹孔,十一朵盛开的红雪莲



(三)


寒冬腊月,连山上的黑熊都在猫冬

部队来到五马架,召开群众大会

冷,在枝头打着旋

热炕上的火盆冒着白烟


哨兵来报,有三十多辆装甲车

轰轰极速开来


夜幕下的拼杀,在余晖中拉开

一个联队的日本正规军

车后拖着大炮,闪着幽幽的冷光


天越来越黑。夜的暗

保护了生命,也包容了鬼魅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七

被占领的村庄,没有迎接新年的喜庆

在敌人的践踏下,拼命挣扎

国破了,山川犹在

志气犹存


抗争与存亡,骨缝里的一滴血

要喂养给厚土



(四)


任家窝棚,一个简朴的屯子附近

与日军再一次遭遇


枪声,炮声

枪炮声盖住了呐喊声

一面荒坡,一块立石

白桦林,柞树丛

此时成了障碍物,阻挡了战马奔袭


还击,抵挡。撤退

想打马桩子,又没了遮挡物


在烟雾外,明晃晃

光秃秃,被日军围拢


冯志刚带小裴亲自上山顶

察看敌情。却被敌人团团围住

三百多枪口和刺刀


冰河呜咽,这位二十八岁

旧中华民国汤原县

最后一任县长的秘书

东北抗联高级将领

与警卫员一同牺牲

被日本人用大块药布裹着

送到长春去邀功



(五)


“游击阿荣旗,战马驰骋走单骑。

血染征衣,壮志未酬恨无极。”


一首追悼歌,从昔年飘然返回

泪水流下来,冻在了雪地上

千声呼唤,没有回应

枯树上的啄木鸟,扑棱几下翅膀

继续敲打冷枝,敲击着蹄音

倒下的,不能站起

活着的,仍要破冰而行


恶敌,又增加了三十多车援兵

从齐齐哈尔赶来,在山沟

在路口,设汽车和骑兵

又是拦截,又是劝降


送来的劝降信,变成了雪片

落进了沟壑,那些传单

化成了落叶,埋进了泥潭

溶解了,腐烂了


越挫越坚的勇士们,没有退缩

王钧接过指挥棒。奋起挺进

钻进魔鬼的肚子里,掏出心肝


边打边行进,七八天后

冲到了博克图和巴林

一场接一场血战,在涛涛林海

在茫茫雪原



(六)


打,一打。再打

苍松直立着,秃枝孤独着

北方的木材基地,被日本人霸占

劳工,苦工

还有,被俘的八路军战士


残忍到,大冬天里不给衣服穿

身上只围着草袋子,麻袋片伐木

冻死,饿死

虐待致死的,数不清也没人记得

掠夺着资源,虐夺着生命

风哭泣,雪流泪

山谷里的云也伤心难过


要解救劫难中的兄弟

一场战斗提前打响,打到

乌奴耳楞场里

那些林警和日本鬼子

正围赶着二百多八路军


战士们一看,火冒三丈高

一阵猛火,打死了日本人

伪林警四处逃窜


被解救的八路军战士,夺下枪械

分成几股,拼命地往山里跑

任由大家嘶声呼喊,头也不回

因为抗联战士

身上的衣服都是缴来的


只找到了一位姓车的肺病号

是山西部队的事务长

跟着部队走了十多天,咽气在马背上


从此,长眠在高高的兴安岭

想念着山西的家乡。家乡的亲人

不知是否寻到他的下落



(七)


二月的冷风仍然刺骨

在阿荣旗西山,部队建起小后方

赵家窝棚的乡亲,偷偷送肉和粮食

还偷偷通报敌情

千里之内,消灭了一股又一伙股人

却与军部失去了联系


三月底,春风已抵达江边

王钧决定,趁着江水还没解封

部队开回北安

听候李兆麟最新指示



二、二进呼伦贝尔


(一)


1940年9月,三路军三支队

由王明贵和高禹民领导

又一次渡过嫩江


此时的嫩江水,咋寒还暖

奔涌而有暗流,渡过漩涡

渡过风浪,带着北满省委领导

李兆麟的嘱托:东北党与中央

多年接不上关系

要找到党中央八路军


向西,继续向西

再南下。打到热河和辽西

打开一条通向党组织的路



(二)


风追着月亮,月等待日出

那一层层黑土,蜿蜒着爬上前山

沉默,宏大


十月的一天,在阿荣旗西南

有个鸡冠山,山不高而草木茂盛

秋霜一来,潇潇而下的黄叶

妆点了缤纷。也给了

身穿黄色衣服的日军,可乘之机


偷偷摸到跟前,才被发现


一声枪响,划破鸟鸣

所有的枪都打响,鸟群飞走了

硝烟弥漫时,尘土也弥漫

敌人,不仅有九二重机枪

还有迫击炮和飞机


还击,打击。分散目标

兵分两组,一组向西

一组向南


向南,由尹德福任组长

冲出重围又陷入重围,冲出危险

又落入危险

十几股敌人,像恶狗一样

沿着几条山沟,齐刷刷地并进

想包抄,想围猎


秋风不停地吹,秋雨连绵地下

小路,石丛

狰狞的鬼眼,落在溪水边



(三)


溪水长叹一声,向前流去

不言也不语,摇摇头

就冒出几朵浪花,于天空

于山川,于生命的重生

没有任何阻挡


包围圈越来越小,一个小圈

指挥着大圈。一群蚂蚁继续爬行

历史,就这样悄然地

推出了一个英雄:尹德福

曾身中十八发子弹

这个“打不死的人”

率队极速向西南,再向西南


阿尔山,磅礴大气

林大,峰险。巍峨又巍峨着

那些松柏,那些怪石

那些浩然之气,贯穿了天地

那些虚广,养育了苦与悲



(四)


奔袭,回击

马蹄踏响,杀气纷纷

翻过了四座山,又过了三条河

后面,一股敌人咬住不放

两个多小时鏖战,癞皮狗似的

打不退,也打不光


此时,尹德福挥鞭打马

冲到山坡上,一回头

看到对面坡上有几十个日军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一看

原来,有一个少将正在指挥


尹德福稍加思索,拿起三八步枪

瞄准,射击。一枪

正中前胸,少将被击毙

一山坡敌军,成了凌乱的麻杆

哀嚎声,响彻在山谷


结束了,一枪结束战斗

日本追兵,狼狈得像群野狗



(五)


深不见底的黑,深不见底的未来

马背上的利剑,直穿苍茫之巅

山不能摇晃,肩扛所有的想往


胜者胜了,败者败了

英雄终归泣血,血染凋零残花


天黑的很快,落日不在山边停留

转瞬间就消失在苍茫中

不见回眸与留恋


王明贵那组人马

又来到了五马架,屯子不大

烟火缭绕着山岚,只有七八户人家


大娘为将士们做了面条,“叭叭叭”

枪声传来,小鬼子已闯进小屯


放下碗筷,又兵分三路

突围。再突围



(六)


一路冲杀出去

二路打得鬼子滚落沟底

三路高禹民指挥杀敌

荒径上的火星,燃尽睡梦中的小草


冲出泥土路,冲进沟口

迎面遇到几百敌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万分危机中,高禹民命令

所有人撤往山顶。他自己打掩护


教导队长安永化和战士们

谁都不肯走,“撤!这是死命令”


一个机枪班,跟着高禹民

抢占了一块大石头

堵住了追击。安永化也跑到石头下

与大家并肩作战


大批战士撤到了山顶,回头看时

上千日军,层层包围了兀石


喊话,劝降。反喊话

反劝降。朝鲜族士兵用日语喊道

“抗联战士誓与国土共存亡”


誓言旦旦,铁骨铮铮

决心比石块还坚硬

月亮出来了,又躲进河底


激战。再激战

杀声一片,秋蝉无鸣

一个半小时,一切才归于沉寂


空寂,死寂。高禹民

安永化和十二名机枪手

壮烈殉国在危岩之下



(七)


家国就在脚下,就在身下

被入侵者任意杀戮

惨白白的骨头,埋在哪里


那时,高禹民才二十四岁

花朵一样的年纪,却随萧然草木

飘游在山风间


山还是那座山,一点没变

水还是那条水,静谧而喧哗

那生的悲歌,却不是一个人的

向死的果敢,穿透苍耳子的刺尖


被雨洗刷了,被雪掩埋了

风一吹,记忆就翻过

一年,又一年


天空依然高冷,雪花开始飘落

一时间,山白水也白

部队,一直向西南开进


卧牛河,雅鲁河,绰尔河

还有伊敏河

每一条河,都伴着几道岭和几座山

一山望一山,一岭连一岭



(八)


山,依偎在山的怀抱

岭,相拥在岭的肩头

不冷也不热


将士们在饥寒中,渡过

一条又一条河,翻过山又越过岭

打退了一拨又一拨追兵


狡猾的日本人,调来了装甲汽车队

白俄步枪队,还有蒙古骑兵队


尾随,截击


要奋起,要反击

要设下圈套,引敌深入

两战两胜后,天气愈发寒冷

而离冀热辽根据地

还有一千多里,那远袭

那沟沟坎坎,那前堵后追的艰险


那刺骨的凛冽,那隔着风

不见风的滴落


要保存好火种,保护好每一滴血脉

以及家仇国恨里的新生


王明贵决定,返回江东

来时秋水一色,归时雪蕴冰盏


又一次带着沉重,带着叹息

离开了古老的呼伦贝尔


大兴安岭的山,一脉连一脉

将士们的脚印,踩在落叶松下

被千层雪掩埋。有痕

又无痕



三、三进呼伦贝尔


(一)


总要有光,照一照暗流

总要有爱,暖一暖心空

总要有人,去拯救沦陷的祖国


拯救一场沉沦,在繁华里落幕

要带上刀,带上鞘

带上用烙铁烙过的脚掌


托举伟大与蹉跎,岁月

停滞不前时,春天还是来了


花又开了,跟去年一样绚丽

江水,流进一片片山林和草地

流经过的地方,绿意盎然


春天,也来到了北方

夏天也跟着来了,带来的芬芳

依然蓬勃,遍野开着紫色的毛球花

蓝色的山菊花,引来蜜蜂

忙碌,采撷


1941年7月,王明贵和王钧

又带三支队,开进了呼伦贝尔

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片广袤的高原

从冰封到鲜活,从枯槁到繁茂

一年增一岁,一岁仍征程



(二)


日夜兼程,踏着月色迎着朝阳

征尘在马背上迎风,昂起头又埋下头


南下加格达奇,途径大杨树镇

渡过甘河和诺敏河,又来到了阿荣旗

这片土地上人烟稀少,却仇恨深重

成了抗日救国最有力的娘家


阿伦河两岸的人民,送粮食

打掩护,建立抗日救国会


坚实的根据地,把日本人赶出去


郭兆兴和哥哥,还动员木炭工人

参加了军队


又建立了抗日救国队,一时间

激情澎湃,誓与抢掠者一斗到底


在兴南镇,一个徐姓青年

通风带路,被敌人活生生打死


二十来岁的年纪,两个孩子的父亲

一个普通的农民,他没有多高的觉悟

只知道这美丽的家园,要有好人守护


还有张伦焕,一位闯关东的中年人

上山采木耳时

遇见了王明贵带着几个战士

被敌人与大部队打散,迷路了

又被困在山里,在危机关头

碰到了救星


把他们藏在村头地窖里

每天偷偷送饭,又悄然给大部队送信

直到安全离开

夜幕下的山村,才安然入睡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曾听多位老人,一遍又一遍讲述


他们讲的,只是看到的

直到几十年后,我成为历史工作者

才了解这段历史的全部


而那位徐姓青年,没有任何史料

给他一个,哪怕是标点符号



(三)


寒霜再一次降临,无声又有声

博克图,小二沟及阿里河

这里居住的鄂伦春族,性格豪爽好客


族长名叫盖山,带着全族人支持抗日

十六岁的女儿,经常只身去打猎


那些狍子肉,野猪肉

黄羊肉和鹿肉,营养且绿色


孟德仁老人,主动带路

端掉了日本人的木作柜房

掠夺者哭爹喊娘,作揖求饶


一场又一场战斗,牵制住了日军

打破进攻苏联计划

相依又相连的山水,明月起南山



(四)


比北方还寒的北方,风往南吹

一场杀戮,一场死寂

一场反抗,一场激荡


离开鄂伦春,来到牙克石

扎顿河水清清澈澈

太阳落到清沟底,不冻的水

发出金灿灿的光。此时的凝结

此时的涌动


此时的乌云,遮挡不住天空

拉柈子的李洪生,知道扎顿河车站

驻扎一个骑兵连,有二十多个日本兵

有捷克式马枪,有机关枪


晚上睡觉,枪都挂在墙上

夜袭,来个一窝端

连点带线布置好


尹德福带队,摸到了骑兵连

杀声传开。王钧这边就堵住门口

数弹齐射,一个都不留


胜利了。枪支,弹药

战利品,装满了几个大爬犁

李德生牵着两匹马,参加了革命


又一路冲杀,杀进了原始森林

打掉了一二三号木营

那些从山东被抓来的劳工

都扔下斧头,投军抗敌


力量,新生。增加了二百多人

就照耀二百多颗星星



(五)


休整,训练

诺敏河,此时已经睡下

呼吸间,给山里的万物留一条通道

给一个叫吉文的地方,留一条水源

给游击,打运动战的抗联

留一个休养的天堂


那时的天空,也很高远

星星也眨着眼睛,月亮也笑意浓浓

雪似乎没有那么坚硬,简易的窝棚

就能抵挡住严寒


再往前走,就以雪为被

以冰为床。露营

零下四十度的天气

火,是唯一的温暖


这时,子弹又飞来了

火堆冒起火星,飞窜到树桠上


惊起,机枪手小叶升

翻身拉起手杆,就猛烈横扫

十几挺机枪也迅速反应


空旷中的空旷,山呼

林啸。猛虎一跃而起

敌军落荒而逃


冬,又近了一步

寒,又深了一层


1941年末,王明贵下令

返回嫩江东


群山送行,冻土送行

洒在呼伦贝尔的热血送行


两年三进呼伦贝尔

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

贡献出的那些生命,永恒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