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晨珍珠

                                                     王大智

夏日雨后的清晨，你不要贪床，也不要宅在家里，一定要出去看看，一看，你会欣喜地叫起来：哇，一地露珠，满晨“珍珠”。

你看，小草正舒展它的手臂，在炫耀，它那不到小指一半宽的臂膀上，竟有二三十粒露珠，闪着晶亮的小眼，正瞅你呢，活像夜晚萤火虫挂在草叶间的灯。小草正得意，轻风微吹来，小草叶片慌忙地向下一弯，露珠粒粒滑落，渗入泥土，留下几斑水印。风过，叶片连忙翘起，挽住差点溜走的露珠，草叶像变戏法，恢复平衡后，又捧出晶亮的露珠，若干粒。

龙爪槐树叶上挂着露珠，洁白的“龙爪花”顿时羞怯起来：不如露珠妹妹灵动啊。花生叶上缀着露珠，藤间的黄花笑着说：“好像我们不是长花生的，倒像结了满藤水晶。”决明子叶上贴着露珠，好像在说：“我是清肝明目的，怎能不给我‘珍珠’呢！”

露珠给了憨实的青枣，青枣有了微微的鼻息。露珠给了扁圆的柿子，柿子泛出淡淡的羞涩。露珠给了海棠的小绿果，小绿果弥漫着浅浅的温柔。

就连黝黑的树枝下也挂着一排露珠，像给黑枝镶了道金边。瘦削的树枝端悬一粒露珠，好像是枝端对露珠害羞的挽留。

西红柿叶子上的露珠赖在上面不肯下来，等你摘西红柿时碰到它，它突然踩在你的脚面，咯地一笑。辣椒上的露珠躲在叶子背面，你摘它时，它趁机给你一个吻手礼。黄瓜藤的卷须上挂着露珠，顺着藤蔓往下滑，它要秀立定跳远给你看。树上滴下的露水沿着你的脊背往下滑，画一条清凉的直线，让你生“天凉好个秋”的快感与慨叹。

白鹭在绿草上飞，好像撒下了一路的“珍珠”；它的倒影在水中犁开一条曲线，慌得小鱼小虾立即按动快门。斑鸠颈脖上佩带的项链是雨的情物，也是“珍珠”的，要不然它的叫声哪那么圆润。我估计我门前的黑色鸟窝里也落满了“珍珠”，否则喜鹊不可能叫得那么欢。

蜘蛛在篱笆角织了张网，露珠密密匝匝地缀满网眼，把蛛网镀成了闪闪发光的银帘。

不锈钢管下粘着一列露珠，阳光一照，钢管上的露珠现出彩虹。晒衣服的草绳下悬着一排露珠，仿佛正在吊双臂，练臂力，伸手要去摘彩虹。

太阳照在树上，树间像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太阳光透过树隙打在白墙上，白墙上映出点点光斑，如散落的珍珠。太阳是母亲，是珍珠的母亲。

雨中疾走的少女，迎面走来，一头乌发上缀满“珍珠”，闪闪发亮，乌发如瀑布，“珍珠”如满天星。淡淡一笑，红唇间皓齿如珍珠，扭着的颈脖雪白如珍珠，甩动的纤手光洁如珍珠。

晨起读新闻，一男子奇丑无比，脚朝旁边歪，头朝后仰，身体叠成三段，但是他用嘴弹钢琴，点出美妙的音乐，我顿时想到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一个丑陋的形体，顿然变成一颗美丽的大珍珠。露珠不仅挂在枝头，也落在人间的故事里。

3岁的小孩咯啊咯地笑是珍珠，90多岁的奶奶慈祥的笑是珍珠，早起为爱人煮的小汤圆是珍珠，忙着为客人下面条儿滚下的汗水是珍珠。带着傲慢神情的贵妇人，指间的珍珠，好像倒不如草叶上的露珠有灵气。

一块躺在草丛间的石头，郑重地说，你不要叫我石头，你叫我大珍珠。

这些露珠，是鸟鸣滴下来的吗？是情人拥吻漏下来的吗？还是星星耳鬓厮磨坠下来的吗？

露珠一沾，硬的东西会变得像巧克力那么软；软的东西变得像爱情那么柔；柔的东西就会变得像梦那么轻！

正赏着露珠，忽见蜻蜓一只、两只、若干只，还在急急地飞，翅尖坠落的露珠在湖面写下密电——明日仍雨，珠还复来。我站在晨光里，望着蜻蜓远去的方向，静静等待下一次与珍珠的邂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听到玉露的轻吟了吗？金风，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