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炜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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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口的雨滴 拉丝成线
数着六月的刻度
青苔苏醒 在石缝里洇开暗语
天空是未拧干的棉布
压低的云 闷住蝉鸣的喘息
忽然 乌云的锁崩开裂隙
一束光舔亮瓦楞的背脊
像少女弯腰拾穗
发梢漏出半粒橙黄的蜜
晾衣绳坠着水铸的秤砣
蜗牛驮潮湿踱步
池塘咽下混浊
蝌蚪尾巴抖出句号
墙角那面发霉的镜
正将潮湿酿成光的寓言
每道亮长出羽翼
驮起水珠飞成晴空的蝉蜕
2024.6
大雁塔
一块砖蹲在风里 蹲成
驼背的弧度
再多一块 就压弯了
整座长安的黄昏
石阶把月光磨成碎银
撒向跪着的人
香灰比霜更冷 而钟声
锈在雁翅划破的云层
有人说 塔是插进地心的
半截脊梁
每阵风过 就漏下一把
未刻姓名的骨屑
看 砖缝里长出的雁阵
驮着整座塔影 南飞
天空飞成一张弓
而大地 仍是那根绷紧的弦
蹲着的人突然起身
摸了摸自己后背……
2025.7
将一生蜷进一道弧线
掌纹萎缩 如干涸的河床
他俯身
用指腹丈量每道裂缝的深度
一生被折叠成 发皱的纸
瞳孔浮起薄雾
前半生是顺流的浮萍
后半生是逆流的锚
水银柱在刻度间游移
悬停成一根线 咀嚼苦涩
预言开始自燃
他泼出半碗冷水
雾气散尽时 所有倒影坍缩成
一粒水银的独舞
把匆匆一生
蜷进一道颤抖的弧线……
2023.8
长城
当这道铜铁的拉链
被时间擦成青灰色的影
砖在薄暮低垂里 咬住自己的灰
山脊线平展铺陈
遗忘的白骨 忽然伸开身体
而它依旧脊柱 卷曲
月光在墙上缝补箭镞 弹洞
针脚轻密 寒露静静滴落
在补痕处游动着苔藓的吻迹
风 穿过垛齿缝隙的低语
停驻又弥散
石缝里的根系
把千年王朝的雷鸣埋入土床
最终 它沉默躺下
变成 比山脉更长的那道静寂……
2023.11
等一场沣河烟雨
沣河将月光酿成薄雾
垂首的蒹葭 蘸水写着千年情书
我站在石阶上读白露
等你的脚步声 惊散水畔的鹧鸪
箫声推开雕花木棂
青梅酒香漫过鹿鸣食街的灯影
簪花的你掠过回廊
是《郑风》里走失的采薇身影
关雎广场的灯笼暗了又明
我的等 被风揉成铜铃里晃动的流萤
若你拾起那卷泛黄《畏言》
会触到西周陶埙里的水纹低语
“所谓伊人”是未干的墨痕
在青石巷尾 漫成春藤的须根
错肩时衣袖的轻颤
比《桃夭》的诺言烙痕更深
请折支芦苇作舟楫吧
载动这满镇未启封的情话
当雨丝串起檐角铜铃的颤音
我们的名字
能否在沣水的《小雅》里长成荇菜青青……
202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