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炜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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牦牛俯身 啃食低垂的云
脊背拱起一片荒凉的天
草籽在齿间迸裂成霜
秋日 正从喉结缓缓滑落
土拨鼠掏空山丘的腹腔
藏起最后一粒青稞
晚霞中走来的藏族女孩儿
一块雪饼
将它的身躯拉成一尊直立的佛陀
夕阳表镀的山坡
经幡撕扯着风的方向
把经文拧成漩涡
褪色的彩条吞下六字真言
粗犷中 每缕布都有野狼对月亮哀嚎
此刻 跪拜者变成另一面旗
而玛尼堆
在暮色里生长獠牙 撞破呜咽的溪流
角尖挑着炊烟和寒芒
那棵雷劈木
根须叩问大地的脉动
当牧羊人驮着雪山 跋涉
成为移动的墓碑
冰川在步履间崩塌又重生
暖光溢出的毡房
牦牛眼中 星辰正在反刍虚空……
2021.10
土拨鼠
指尖一块饼干 垂钓
立地成佛
门牙咀嚼的脆响 装饰
一抹渐冷的斜阳
此刻 草原有了破绽
胸前的排扣 绷紧 在皮毛之下
像被缝进地壳的 秘密
某个弯腰的刹那
听见泥土在扣眼里 发芽
生命的传承 它始终解不开
那道光的锁孔……
2023.9
秋是万物的一次洗礼
一片落叶卡在窗棂的指缝
像未寄出的信笺
风读着读着 嗓子沙哑
谦卑的稻穗集体弯腰
用弯曲的脊椎 称量大地的沉默
蝉蜕卡在树皮的经文中
替鼓噪的夏天 守着空壳
此时 旷野是一册
被焚毁又重生的法典
所有浮华的词章 都在霜页里
蜕变成楔形文字
豆荚炸裂 迸出三枚舍利
一枚忏悔 一枚偈语
还有一粒在土里 替穷人翻了个身
拾荒者 步履蹒跚走过打谷场
他的麻袋鼓胀如孕妇
蹲守田埂的稻草人 松开双臂
任雀群穿过胸膛
在云端 写下淡墨的遗憾
当夕阳把枯藤钉在西墙
所有俯首者都获得了印章
那枚最瘦的柿子 仍悬在枝头
用一身苦霜
替整棵树 守着不肯落地的甜……
2025.9
南归的燕
檐下 沉默的巢
咀嚼寒意
一粒黑曜石划破雾霭的帛画
遗落一枚羽毛
在秋风中 凌乱
我弯腰拾起昨夜的嘀鸣
尾羽剪开云层 漏下几粒脆弱的告别
迁徙的刻度陷进气流
南方以南有未封缄的驿站
羽尖 积蓄的北方雨水
牵绊思绪 凝成晶态偈语
在缘尽的深秋
转弯 无言的对视
窗台朦胧的影子 虚空咬合处
飘落的绒羽
一片坠入古井 一片在掌心化为水影
风 不断拆解着轨迹
征途 跋涉的翅膀
用弧线叩问大地的印章
当异域的炊烟缠住疲倦的骨骼
等待的巢穴 正从檐底升起
一滴泪捂热的冬
苏醒的柳枝 晴空里
渐渐弯曲成巢的形状……
202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