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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炜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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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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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大峡谷(诗十首)

鹰隼将天空撕成经卷

群山把心事打开又卷起

像傈僳人怀里发亮的羊毛毡

石头在暗处数年轮

江水用喉音背诵古河道

吊篮空悬  装着半斗星光

岩画上的牦牛 眨动眼睛

那是祖先埋进石壁的种子

正用根须汲水

溜索绷紧 对岸

有被风揉皱的经幡站成碑文

雪落在雪上  分不清

哪片是盐  哪片是未寄的家书

赶马人把月亮别进行囊

峡谷用胸膛接住坠落

当云海吞没一串串马蹄印

渡口传来山歌

峭壁侧身让出小径

野核桃  在风中练习圆寂……

2024.7

 新安江

搁浅的乌篷船  把月亮

压成薄饼

渔夫从网兜里拾起半枚

将剩下半枚 留给对岸的捣衣声

江水在橹声中渐渐发霉

而更深的情 是水底熟睡的唐诗

秋日清晨 船板长出菌菇

像笔砚在等一场烟雨

青衫客用竹竿测量雾的厚度

却发现

整条江都装在朦胧里

晃动隔年的记忆

此刻 只需要一声鸟鸣的重量

就能让群山退后三丈

可那声鸟鸣卡在石缝千年

变成水影脸上 不断扩散的皱纹

刹那间 有笑声从上游漂来

空船调转方向

桅杆驮起歪斜的篆字

整条江开始渗出墨香

在下游

有僧侣把水纹拓在僧袍……

 2025.10

 双向奔赴

井绳提着空桶练习柔软

在黑暗中丈量自身的弧线

月光如水

而水在更深的井下

复制另一轮摇晃的白

铁轨在枕木上生出新锈

像两条不会相遇的线

车站的栅机吞咽硬币

谁用飘泊的背影 喂饱远方

当井底浮起火车汽笛

木桶撞碎自己 成为满溢的云

铁轨学会弯曲

用枕木的骨节搭成井圈

现在 它们共用同一根绳索

打水人提起整列乡愁

水桶在隧道里变轻

铁轨在倒影中生出青苔……

 2023.11

  米仓山

年复一年的长风

碾过  如空碗倒扣的山形

咀嚼深秋的寒

每一粒逃荒的稻穗

在石缝间 长出坚硬的壳

镐头抬起 摇动草尖的露珠

将一弯残月卡进崖壁

谁用佝偻的犁

在陡坡上写下诗行

所谓的仓廪

不过是风穿过干瘪谷子

发出的呜呜声

像母亲在深夜 数着簸箕里的秕谷

现在你终于相信

这满山的碎石

才是大地吞咽春秋的喉结

沉默地咀嚼

一代又一代人的晨昏……

 2025.10

  姜嫄河

水 把自己折成千万道皱纹

在黄土的指纹间埋下姓氏

卵石如哑谜  含住

淤积的夕光与稗草

芦苇的根系在淤泥下

继续生长

汲水女子用木桶 兜住流淌的余辉

腰肢弯成一抹彩虹

炊烟喂养的村落

耕牛 犁铧剖开淤积的泥土

所有朝代在裂口处结痂

羊皮筏卸下古老的胎衣

突兀的土柱 捧着受孕的土粒奔走

暗流在砂砾间修订族谱

河道是大地未合的唇

柳枝弯腰拾捡散落的谜底

水深处 月亮保持着

俯身打捞的姿态……

 2024.9

 秋收

三轮车撑起锈迹斑驳的货斗

接住漫天游荡的云

一株稗子混进谷堆

用弯曲的脊椎称量落日 雁鸣

炊烟的重量

收割机吞下整片稻田

秸秆蘸着晨光 写下诗行

每粒谷壳内部

都有座被蝉鸣镂空的 铁皮粮仓

打谷场 麻雀掠过

金黄的呜咽向地平线逃亡

柿子悬停

望着那只越沉越深的 秤盘

夕光淬炼晒场

有个铁色脊背渐渐佝偻

弯曲的弧度 比苍穹更深

比所有碑文更沉……

  2025.10

 秋天来信

一片柳叶 叩打西窗的姿势

像未拆封的信

在风中微微蜷起脊背

邮戳是雁阵南迁的捺印

屋檐低垂

收集晒秋的残光

瓦片渐次铺开散佚的历书

拂晓  霜花爬上

老木匠停摆的墨斗

现在空枝在穹顶写下地址

收件人已迁徙至 根须深处

泥土翻译余温

拾穗的老翁 弯腰的刹那

整座山峦开始传递 用虫鸣封缄的

长信

秋日啊 缓缓熨开心事

折痕如河

下游的晒场 蜷成稻束的拓片

捻着稻穗的农夫

丈量

谷堆与弦月间的弧形缺口……

 2024.9

 失眠如一尾游鱼

夜色 被鳃过滤成丝絮

一尾鱼在视网膜上逆游

午夜失眠的人

以脊椎为礁 以叹息为饵

将月光咬成浮动的银屑

与孤寂共享的躯体

用鳞片  刮擦着我的困意

转身  掀起颅内海啸

我听见枕头里沙粒在迁徙

啃食记忆的暗礁

把童年沉船 推向更深的流域

互为诱饵 又彼此垂钓

在床榻的孤岛  对峙成谜

直到

晨光咬断水乳交织的绳索

那尾鱼 静默如偈

用我的眼窝盛满朝露

如一个无解的谜

游向 更黑的水体……

  2024.10

 格桑花

羊群驮着牧歌 啃噬残阳

风掀开垂落的帷幕

山顶的红衣喇嘛 诵经

你数着花瓣

如同数冻伤的星子

落日卡在山脊

像转经筒卡住一粒青稞

弯腰的弧度 是风

反复测量大地的经纬

发辫里藏有银簪的少女

用沉默供奉海拔

玛尼堆在暗处生长

比根系更深的 是雪水

洗过的名字

当月光来认领遗落的绿松石

草籽趁火打劫  穿过

牦牛角

你突然停止摇曳

成为大地未寄出的 一纸婚约

  2024.9

 金钱河

纤绳把落日勒进锁骨

号子卡在石缝里 整条河

弯成一道深深的噬痕

一队佝偻的标点 渐渐深入

断句的流域

码头用陶碗盛着水影

商船卸下姓氏后 便匆匆流去

那些被秤杆挑起的暮色

压弯 纤夫珍藏的铜钱

而沉入河底的石子

始终缄默

摆渡人 竹竿数着水下的呜咽

“不过是水,何必唤作金钱?”

当星光在船头甩成碎银

河道蜷缩成一道债痕

两岸柳条仍保持着捞取的姿势

河床越来越浅 浅得要浮出

流水的表皮

只有漩涡在暗处不断拓印

年复一年空洞的铜环……

  2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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