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神农架的头像

神农架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7/17
分享

钟情于神农架的腊猪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爱上了神农架的腊猪蹄,那味,既有一种草木清香,更有一种烟熏的浊香,吃上一口,让人回味绵长。

要说吃腊猪蹄,江城长大的我,在来神农架之前,还真没吃过,吃的就是那种新鲜的猪蹄,要么父辈红烧,要么放几个萝卜煮汤。还有,过年时,父辈也会腌制一些腊肉,但至少不会腌制猎猪蹄,一来武汉人没那个习惯,也不会那么奢侈,最多选几块上好的五花肉,洒上盐,会尝味的,再放一些辣椒粉,或者放一些花椒,等腌制一个多星期后,便将其放到室外晾干,等基本可以后,便放到储藏室挂着,等来客时,割上几片抄蒜苗或抄青椒,根本没有草木的烟熏之香。尽管如此,对于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那味,总是让我馋涎欲滴,与现在神农架正宗的腊猪蹄相比,我想,那不过是贫瘠岁月里一点咸香。

来神农架工作后,虽然很多时候陪单位客人,在餐馆就吃过腊猪蹄、腊排骨等腊制品,要说真正吃上正宗的腊猪蹄,那是第一次去新华镇妻的老家。只记得那是2002年的一个秋天,神农架的森林由青绿换上了斑斓秋装,空气异常清晰,山峦间的薄雾层层叠叠。那天,我起得特别早,要去岳父岳母家,总得买点礼物吧?在采购完物资后,便随妻坐上去新华镇的班车。那时候的新华镇还只是个乡,在我眼里,新华镇小得可怜,就如同在峡谷之间劈开了一条稍微大点的空隙,人们就在这个空隙间建了一个乡镇,就好比江城乡下的一个村落,几栋不起眼的房子,乡政府还在最里侧的一个二层小楼里,一条狭窄的马路通过,街着上,除前来办事或工作人员,就没有几个人,显得特别的落寞。

一路上,心情舒畅,因是碎石路,班车开得很慢,屁股颠簸得狠,但我还是非常开心,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去妻的老家,去见岳父岳母。那时候松柏通往新华的是一条断头路,路还在修,到了烟灯垭,车就过不去了,我们只好下车,步行六七公里路,就到达了新华镇。

妻的老家住在猫儿观村,一个离集镇还有些距离的地方,要步行,最少也得一至两个小时,何况又带着物资,我这弱小身躯,恐怕够呛。集镇上又没有麻木车或什么通行工具,只好叫来两个摩的(摩托车)。说实话,我不习惯坐这东西,危险性极高,每次听说谁谁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不是重伤,就是缺胳膊少腿,着实让人恐慌不已。但集镇上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好硬着头皮心惊胆战的坐上摩的。

一路上,我根本不敢欣赏沿途的风景,紧紧抱住摩的师父的腰,惊恐万状一路颠簸向猫儿观村的方向前进。没几公里路,硬是折腾了下午四点多才到猫儿观村,又要步行二三里的山路,才到达一个叫屏墙的小村子里。

屏墙,别看那个地方不怎么大,但对于神农架“地无三尺平”的山区而言,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大的,住着二十来户人家,有耕田,有山林,听妻说,原来这里还有水田,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当时我就很纳闷,这么个世外桃园的地方,党委政府为什么不给修条公路,当然,现在好了,有一条环形公路,每次去妻的老家,我都是开车上去的。

进妻的家门,便闻到一种清香,一种让我至今无法忘怀的腊肉清香。那香,对于饥肠辘辘的我而言,足以口水直流。妻虽为农村人,但家教还是上层,岳母落落大方、朴实无华,一张笑脸,逢人乐呵呵,可惜在我认识不足一年,便驾鹤西去。岳父文质彬彬、少言寡语,几间明三暗六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免让我有点敬佩而又喜欢上了这家人。

一些礼貌性的招呼后,便来到火炉房,那里用吊锅煮着的腊蹄子清香早已吸引着我。吃饭时,岳母给我挟了一大块腊猪蹄,足有二三斤左右。我看到吊锅里也没几块,一个十几斤的腊猪蹄,也没跺成几块,估计也就三、四块,也许早听说我要来,这锅腊猪蹄估计煮了大半天,早已将柑橘皮、桂皮、花椒、香菇、洋芋的清香和一个平凡母亲对子女的爱融为一体,那种清香,不仅有浓浓的亲情,更有一种伟大的母爱,是我至今吃过最好的腊猪蹄,今生难忘。

那天,住在对面的大姐和大姐夫、外侄女,还有妻的哥哥,八九个人,围坐在火炉旁,铁皮制作的桌子上放满了神农架的特色菜肴,有炸广椒、腊肉炒土豆、懒豆腐、酱瓣子等。当初来神农架时,就吃不惯神农架的味道,现在回武汉反而吃不惯老家的菜味,总感觉缺乏神农架的一种腊肉灵魂之味,品之无味。

第一口下去,满嘴的腊肉香流入肠胃,让人顿感走进神农架的原始森林,那扑鼻的熏木味,加上一口清香的神农架酒,不免将我带入整个神农架的原始森林,满脑的沉醉于原始洪荒,扑鼻的负氧离子;第二口下肚,那味更浓更纯更香,烟熏火燎之势渐满全身,就像跑进原始社会的森林中,赤裸裸的与野兽赛跑,与金丝猴比攀越……

“来,敬你一杯,欢迎你成为我们家庭一员。”姐夫田产星,热情的举杯敬我。在客套一番后,我们举杯对饮。

酒是岳父用神农架苞谷和当地的山泉水酿造而成,是山水与酒魂的和鸣,配上上等的腊猪蹄,那就是神农架最美的乐曲,木材的清香、肉制的美味带着山林酿就的魂魄流入人的肠胃之间,那味,可真不是吹的,让人魂牵梦萦、飘飘入仙。不胜酒力的我,早已被这家人的和谐之气感染得不要不要的,特别是岳母、姐姐的勤劳让我犹记深刻,也让我认定了与妻白头偕老。

在神农架,我见过杀年猪的农户,将猪蹄刮净了毛,抹上盐巴,又掺些花椒、八角、桂皮之类,挂在灶头,任烟火熏烤。初时那蹄子白生生的,不几日便被熏得发黄,继而转深褐色,最后竟成了黑炭似的一截。山里人谓之腊猪蹄,视若珍馐。

这腊猪蹄的妙处,在于其“腊”字。而这种腊,并非是寻常腌制,而是经了烟火的洗礼,得了岁月的包浆。城里人偶得一块,必是欢天喜地,如获至宝。我的同学,武汉兴业银行的高级主管吴建刚先生,就很喜欢吃腊猪肉,但他不知道腊肉的吃法,曾经我给他寄过几块,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年夏季,我总会打电话邀请他来神农架避暑做客,顺便做几道正宗的神农架腊猪蹄让他品尝。也许他工作太忙,至今也没能实现,感觉有点失落。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黑炭般的腊制品,并非他们简单的用蒜台抄,用青椒抄,只有用神农架的山泉水煮个几个小时,再配上神农架人酿造的苞谷酒,流动于他的肠胃之间,才能让他心旷神怡、回味无穷,那才叫一个字——绝!

妻说,对于神农架的老百姓而言,腊制品家家户户挂满墙壁,山里长大的孩子,放学归来,饿了便从灶台上扯下一块,啃得满嘴油光。见孩童如此般“贪婪”吃相,父母总是笑得乐呵呵。

我曾在神农架深处一户人家住过一宿。那是妻的舅舅家,那时候儿子还只有六七岁,因听信于迷信,要与儿子算个相,说是于12岁以前,每年挂个相,保儿今后一生平安幸福。作为父母的我们,怎敢懈怠。带着礼物,进了舅舅家,只记得妻说舅舅住的那个地方叫董家坡,没有外人,唯独舅舅一家,地处深山老林之中,非常偏僻寂静。特别是夜晚,能听得到山风,闻得到野兽之味,还能感觉到猛兽就在我们身边徘徊,来时信誓旦旦,住时惶恐不安,那晚,我就没有睡熟过。

那时候的舅舅近八旬,牙齿并不齐全。晚饭时,他取下一块腊猪蹄,在案板上剁得震天响。刀刃与骨头相撞,迸出些火星子似的碎屑。煮在锅里,不消半个时辰,满屋子里便弥漫着一股奇香——既非鲜肉的腥膻,亦非咸鱼的冲鼻,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烟火气的醇厚。

“这蹄子,挂了三年哩。”舅舅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我暗自咋舌。三年光景,多少风雨霜雪,竟都收在这一截黑炭里了。夹一块入口,先是咸,继而鲜,最后竟嚼出一丝甜味来。那肉质纹理分明,纤维里浸透了岁月的滋味,咬下去颇有韧劲,却不塞牙。舅舅说,这才是正经吃食,城里那些个“速成腊味”,不过是骗骗外行人的把戏,我这腊肉,虽年岁不短,黑不溜秋,但吃起来纯正可口,口齿留香。正是如此,那香,一直在唇齿里,好久才会散去。如今舅舅驾鹤仙去,便再也没有吃过那般鲜美的腊猪蹄了。

腊猪蹄的吃法,山里人自有讲究。或炖洋芋,或煮干笋,再或煮香菇,最妙的是与野山菌同烹。那菌子吸足了腊味,愈发鲜美;而猪蹄得了菌香,更显醇厚,二者相得益彰,竟吃不出哪个是“主”,哪个是“宾”了。

有一年大雪封山,我在岳父家过年。岳父从梁上取下一只腊猪蹄,已经挂了二三年有余,表面结了一层白霜似的盐花。煮好后,那肉丝竟如琥珀般透明,咬在嘴里,先是脆,继而化开,鲜味直冲脑门。岳父说,这才是真正的“老腊肉”,寻常人一辈子也未必尝得到。

随着神农架生态旅游呈井喷之势,来神农架品腊猪蹄、腊排骨、炸广椒、炒腊肉的游客越来越多,但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吃的那些所谓的“腊肉”,就只是商贩从就近农户处购买的猪肉,并请农户帮忙烟熏,不到二月就搬回家中,那颜色虽像,味道却与老腊肉差得远。他们不知道,腊猪蹄的魂灵,全在那经年累月的烟火气里。快不得,急不得,须得耐着性子,等时光一寸寸渗进肉里去,方才能香气醇厚。

如今神农架的腊猪蹄也成了稀罕物。游客们争相购买,店家便以次充好,真正的老腊肉反倒难寻了。偶尔有山民携了自家腊肉到城里来卖,必遭围观哄抢,因此,正宗的老腊肉价格也水涨船高。一块黑炭似的猪蹄,竟能卖到一百多元,甚至二百多元。

我想,这腊猪蹄的命运,倒与这神农架相似——本是山野寻常物,一朝成名天下知,反倒失了本来真面目。

当然,每年我就能吃上正宗的腊猪蹄,这些要感谢我年迈的岳父,还有几个住在山里的姐夫,在他们家里,还是能吃上让我魂牵梦萦的腊猪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