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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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下雨的北京，在经历台风后没几天，又迎来了迟到的春雨。不同于江南的绵绵细雨，北京这几日阴沉沉的，不像春天的万物复苏，倒有点冬天凄凉的味儿了。
翌日，天空放晴，曾让人厌烦的柳絮重新飘散在空气中，人们带着亲切又厌恶的表情看着她们。上完今日的课程后，林峰决定在学校里散散心，抓住春意的尾巴。几日没有出门，连柳絮都能让林峰感到新鲜。走在路上，看着不时飘向身边的网团状的柳絮，林峰试着用手抓住，可即便只是最微小的动作都会使她旋转着躲开，如同易怯的姑娘。起初林峰还尝试着抓住她，后来也觉得厌烦了，对那些往脸上窜的柳絮，只是挥一挥手后捂住口鼻逃开。
林峰走到了学校中心的美人梅林里，这里曾是最有春天气息的地方：每棵树的主干都侧长出许多枝桠，上面挂满淡粉色的硕大花朵，细细密密的淡黄花丝从花心吐出来，稍稍向下垂着，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如今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枝桠上的花瓣几乎不见踪影，仅剩的几瓣也摇摇欲坠，树下的泥地里铺满了残朵，是腐烂的深紫色。他们也曾绽放过，也曾留住路上行人的目光，在花期末了时又经历如此磨难，终也是抵挡不住大自然的蛮横。林峰想到刚入学的自己，也曾意气风发，对生活抱满极大的热情，可面对即将进入社会而慢慢降下的压力，能否抵挡住，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呢？林峰忽地想起月初发生的国际大事，美国对全球施加的对等关税政策。在特朗普再次执政前，他曾一度是中国网络上的流量宠儿，人们对他带着莫名的好奇与新鲜感，试图了解这位特别的政客，登台后又对他的种种举措感到厌烦。简直与自己雨后对待柳絮的感情一样，由好奇变得讨厌起来。自然的规律与人类社会的运转之间，也许存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联系呢。林峰右手倚着梅树，心里想着。
暂且撇下似乎还有些距离的忧虑，林峰向校园南边的松树林走去。那里种了两株白萼梅，在最南边的主干路边。林峰记得三月份北京下阵雪的时候，这两枝梅上结满了淡黄色的花骨朵，缀着点点白霜，雪花温柔的包裹住含苞待放的梅花，这是独属于林峰的美景，没有其他顶着大雪出来赏梅的学生了，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走到离梅树稍远的地方，林峰就有些沮丧：只见梅树上绿葱葱的，不见一点白色。毕竟是早春时开的花，如今已过了花期。但林峰有些不信邪，还是要走近看看，却在横越马路时出了点意外——一位骑车路过的女生与他撞了个满怀。看到有车路过时林峰已经停下等候，谁知少女径直骑过来，在很近的距离又选了同一个方向避让，种种巧合的叠加，如同某两朵特定花朵间的授粉，是看似巧合的必然事件。骑车的女孩没什么大碍，林峰却被撞了个结实，好在速度不快，只是跌坐在地上。
“学长，你还好吗？怪我刚刚分了神，没来得及避开，需…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女孩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张皇，却还是有些害羞的伸出手拉林峰。
林峰看出了女生的羞赧，只是轻微借了女生的力，站起来检查身体情况，只是左腿小腿处青了一块，倒没有什么大碍。林峰这才回过神来端详女孩：微圆的涨红脸蛋上戴着大大的黑色圆框眼镜，扎着高马尾，额头前是碎刘海，穿着淡蓝色的衬衫，五官并不是特别好看，有些稚嫩，却也绝不算难看，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林峰想要捉弄一下这个害羞的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林峰没有发现，女孩黑色眼镜后暗藏着丰富感情的眼睛。
“学长？听见我说的话吗？需要去医务室吗？”
“青了一块儿，没有出血，就不麻烦你了。”
“哪有的事儿，我犯的错，当然应该由我负起责任来。”
“既然如此，那先加一下联系方式吧，后续有问题我再联系你吧。”林峰带着狡黠和略微讥讽的笑容说道。
“嗯，应该的。”女孩干脆的回应，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求胜心。
这倒让林峰有些尴尬了，本只想逗逗小姑娘，结果倒像是自己有些厚脸皮的搭讪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林峰倒也乐得与这个女孩打交道。女孩名叫谢晚萤，是踏入大学校园没多久的大一学生。
“夜晚的萤火呀，是个有诗意的名字呢。”
“夜晚的萤火不仅是观赏的微光，还可以为人们指引道路。”
两人并行着，中间隔了一辆白色的自行车。林峰第一次这样与不熟悉的女生接触，有些不太习惯。
“我们去那边的梅树看看吧。”林峰指着不远处自己原想去看的白萼梅树，对谢晚萤说。
“你也喜欢树嘛！老实说，我刚刚骑车分神就是看到那两棵梅树，上面结了许多果子呢。长得真旺盛！”
“额…其实我是想看看梅花，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些了。才两个星期花就凋落了呀。”林峰有些惋惜地说。
“你一个大男生怎么对花悲悲戚戚的，跟林黛玉一样小家子气。花有重开日，再说开花不就是为了结果吗？你看这梅子长得多可爱。”
“女生不喜欢花才奇怪吧？再说我只是喜欢一些比较有诗意的东西而已，这叫做文艺感。”
“有诗意的东西，比如我的名字？”谢晚萤轻笑着说。
这回是林峰有些脸红了，支吾着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不喜欢花，只是相较之下更喜欢树与叶罢了。这些充满生命力的事物总是可爱的。”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生，明明都已经成年了，还像孩子一样幼稚，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林峰稳了稳心情，开始反击道。
“哪有假惺惺的！这都是我的真实想法。平时我是不会对别人说的，只是因为你喜欢梅花，我才多嘴了几句。”谢晚萤收起笑容，有些严肃的看着林峰。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居然怀有这么单纯的想法，还是没有经历过生活带给人的压迫呀！”林峰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什么都没说。直到男女宿舍的分岔路口，两人都没有说话，各带着心事分手了。
这几日林峰没怎么出门，一是腿上的淤青还尚未退去，二是迷上了路遥的《平凡的人生》，整日窝在宿舍里看书。先前林峰喜欢看村上春树的书，本对那种带有魔幻色彩的写法感兴趣，可是看到其中一本书中反复提及“弑父淫母”几个字眼，觉得有些厌烦，失去了兴致，便丢到一旁了。重读路遥的作品，林峰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看着孙少安兄弟俩的奋斗历程，林峰也有些意动。他的心里怀揣着成为歌手的梦，可嗓音天赋以及缺乏的系统性的声乐学习让这几乎成了不可能。梦想无法追逐，所学的专业又不感兴趣，林峰对未来感到忧虑，同时也带着一种迷茫：我这种只有半吊子态度与能力的人，真的能拥有幸福的人生吗？
“哪有假惺惺的！”一句刺耳的话突然从林峰脑袋里冒出。“好像是前几天撞到我的那个女生说的，叫…谢晚萤来着。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林峰有些疑惑，但还是遵循自己突然的想法，在手机上找到了联系方式。回想起几天前两人的不欢而散，林峰有些自责。干嘛要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置气呢，难怪单身至今！林峰自嘲的笑了笑，发送出一条消息。
“说好的对我负责还算数吗？”
北京再次热了起来。虽说距离上次下雨也不过半月，气温已经稳定到了20摄氏度以上。路上的学生大多都穿上了夏装，带着口罩——先前在空气中大团大团的显眼柳絮如今变得细碎起来，有些已经成了肉眼都看不见的微小颗粒，似乎与空气融为了一体，却让人更难躲避。于是校园里戴口罩的人多了。与此同时，校医院里因柳絮引起鼻塞去开药的学生也变多了。这些天美国的新闻层出不穷，身边到处谈论着特朗普，贸易关税战也融入到每一位中国人的日常。曾经的显眼包，如今人们已司空见惯，甚至讨厌起这位孩子气的总统。柳絮会在盛夏前消失，这是亘古以来的自然规律；不合理的举措也终会停止实施，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人们作为自然的一部分，社会这个巨型机器的零件，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正常的工作。年轻的林峰尚未明白这个道理，他最近很关注白宫的消息，甚至到了有点狂热的程度。
此时，林峰正在一边浏览特朗普与其首席经济顾问间的故事，一边赴谢晚萤的约。两人约好在学校南门碰头，去那条没开发，种满各种植物的林荫小道走走。在距离大门十来米的地方，林峰看到了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红白条T恤的背影，正看着校门外那排红色别墅发呆呢。林峰起了捉弄的心思，收起脚步声悄悄靠近，然后在谢晚萤侧后方倏地拍了一下肩。只见谢晚萤全身一抖，紧张地转过身来，看见是林峰脸色才好了些。“你干嘛平白无故吓人呀！”谢晚萤带着些恼怒嗔道。“开个玩笑嘛，怎么，做什么亏心事了？”林峰笑嘻嘻地回应。
“我跟你很熟吗？已经可以开玩笑了？”
“额…我觉得挺容易就把你约出来了，还以为你挺乐意呢。”
“那你对自己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呀。”谢晚萤用一种看孩子的目光看着林峰，略带讥笑地说。
“那你为什么愿意出来呀，既然没那么想的话。”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奇怪的人或奇怪的邀约，女孩子也不会拒绝吧？只要有正当的理由。”
“一般来说压根不会搭理不熟的男生吧？”林峰无奈地笑了笑。
“我觉得这才很奇怪吧？异性之间适当的接触是应有的，要不然男生聚在一堆，女生抱成团，搞得跟对立似的。”谢晚萤没有看林峰，独自向小路走去。
难道现在的男女对立还少见吗？林峰心里苦笑着想，快步跟上谢晚萤。“刚刚看你盯着外面的别墅看，是不是很憧憬富裕的生活呀？”林峰笑问。
谢晚萤沉默着，走在路边枞松的阴影下，背影时明时暗的。
林峰见状立马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这块地起初只种了些景观树和一些灌木。可是长久的疏于管理，路边长满了各种野花，在春天反倒比这些阴沉沉的树木要好看。无人问津的一隅里野花独自盛放，这就是春天的诗意呀！”
“野花野草们没有人的照顾，在没什么人来的地方生长着，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被人注意到，即便如此她们也顽强地与自然斗争着，绽放自己美丽的姿态。即便一生都在拼搏。”
林峰觉得话题似乎又变得有些沉重，没有继续说什么。两人进入了小路。说是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其实距离最近的主干道路也不过五六米。晚间会有学生散步路过，但不会走进这条没有路灯的小道来。
这条水泥砖砌成的小路勉强容得两人并排而行。除去每隔几米种植的枞树，几乎被各种野花铺满。黄色的苦碟子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淡紫色的二月兰稀疏的分散在其中。偶尔还有一簇地黄，紫红色的、状似喇叭的花朵，在大片的苦碟子中格外显眼。黄色的，淡紫色的花朵点缀在一片绿色中。野花们不如那些姹紫嫣红博人眼球，却在这春夏交替之际展现出一种朴素典雅的美。
“我好像能感受到你说的那种生命力的可爱了。”林峰感慨道。
“因为这些野花吗？”
“是啊，这些遍地开放的野花，多么旺盛的生命力呀！”林峰称赞道。
“仅仅只是这些吗？”
林峰有些疑惑：“难道这些不足以展现生命的可爱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野花丛中的野草，那些不知名的灌木丛，还有把水泥砖顶得凸起的盘桓的树根。还有其他季节的其他植物，只要是努力的生存着的，他们的生命力都值得赞颂。可爱的，不可爱的，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一切的生命都值得赞颂。”
“这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我们不是在寻找好看的风景吗？不能从这种角度来看吧。对于那些平日里见惯的事物，自然不会重视他们吧。”
谢晚萤没有继续争执，林峰于是趁势多说了几句。
“况且大三学生有多大的压力，多少烦心事要思考，哪有许多时间去看这些没意思的树啊草啊。你一个大一新生恐怕是不会懂的。”
“可是平日里的最平凡的点点滴滴才是生活的真谛呀。我看学长你平时挺悠哉的，到处看这些花花草草，朋友圈里尽是些对国际形势的吐槽，哪有一点忙的样子？我可有在认真学习专业课程哦。”
这林峰的确无话可说，虽然平日里经常感到焦虑，但真正忙碌的时间不多，毕竟对待学习只有半吊子的态度，没下什么功夫。被呛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林峰，默认了谢晚萤的话语。一股淡淡的压力从林峰心中涌出，让他有些的不舒服。
两人走到了一株横倒在小路中间的红王子锦带花前。这应是被先前的台风给刮倒的，半个月来静静地卧在这里。先前种植他的园丁已经将他遗忘，可这株红王子锦带花依然迸发着强悍的生命力，枝叶上结满了胭脂红的钟形花朵。
“你看这锦带花，枝茎已经被风折断，依然能开出漂亮的花。没有园丁照料，很快就会枯萎死去，还是努力的向春天展现自己的身姿。植物尚且都在挣扎着绽放，人又怎么能无所事事的度过一生呢？”谢晚萤看穿林峰心思般，微笑又有些庄重地对林峰说。
“花朵拼死绽放，是因为植物的一生就是为了开花结果。人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努力奋斗后功成名就，还是让自己幸福安逸地过完一生？抑或是为了别的。锦带花燃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去绽放，因为他是单纯的，纯粹的，除了开花，不知道也不会做其他事情。人是复杂的，既不纯粹也不会单纯，又怎么能做到为了一件事情而活呢？”林峰辩驳着，但眼神中似又带着希望被驳倒的希冀。
“会有哦，至少我就是这样的。”谢晚萤的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光彩，“人真的可以只为一件事情而活。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说我的经历。”谢晚萤带着些忧伤的表情继续说：“这不会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听了后我说不定还会赖上你……你真的想知道吗？”
林峰虽然不觉得眼前比自己还要小的姑娘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但还是收神敛性后郑重点了头。
两人来到小路与校内主干道路交汇处的长椅上坐下。谢晚萤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我是苏州人，出生在一个昆曲世家，姥姥姥爷曾经都是昆曲演员。我的母亲从小就受着严格的培养，不过她没什么天赋，后来老人家也就没有再逼她练习，只是曾经严格的训练让她的性格变得很冷淡。再后来她一见钟情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外地人，也就是我的父亲。
之后我出世了。但是我妈脾气倔，加上性格冷淡，不是招人喜欢的性格。在我四岁那年，爸爸就离开了家庭，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人们从来都不跟我说。妈妈曾告诉我他已经死了，甚至连一个可爱的谎言都不愿对我说。
好在亲人们都很疼我，妈妈出去工作，姥姥姥爷就在家里陪着我，有时候妈妈的妹妹，我的小姨也会带着弟弟来看望我。大家似乎都很可怜我。但实际上我对爸爸没什么印象，又只是个小孩子，没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再加上周围的人好像都很照顾我，我觉得童年也还算幸福吧。
只是后来妈妈为了让我上一个好的初中，在一个房价很贵的地方买了一间小屋，大概40多平的小公寓。那是妈妈唯一一次说给我准备的惊喜。房子是在我小学的时候装修的，那时候我个子很小，妈妈还特地选择了一款儿童用的洗手池。结果初中我长高了不少，弄得我们平日里都只能弯下腰洗手，反而成了个麻烦。”谢晚萤回忆到这里，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好在我也没有辜负妈妈的辛苦，中考时取得了一个好成绩，考入了重点高中。但是学校离家很远，妈妈不放心我，于是我们又在高中旁边租了一套房子。其实我觉得住校也没有什么，可是妈妈就是放不下心，很坚决的拒绝了我的提议。平日里我们都很忙，彼此见不着什么面，本来妈妈就不爱说话，这样我们的交流就更少了。往往早上我在她起床前就去上学，晚上回来后也疲惫得不怎么想同人说话。
小时候妈妈会给我买一些童装，后来几乎就不再给我买衣服了。我们同穿鞋子，我的脚码比她要大些，很多鞋子穿着还有些不合脚，后来妈妈买鞋子就会选大一号的来顾及我。至于衣服，平日里基本上都是穿校服，休息日我也不怎么出门，倒是无所谓了。我知道，妈妈很辛苦，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地照顾家庭，所以即便她的态度总是很冷淡，总是让我感觉似乎不关心我，她也一定是爱着我的！”谢晚萤握紧拳头，眼中似泛着泪光，带着激烈的情感，铿锵地说着。
林峰拧着眉没有说话，继续听着眼前坚强的女孩的叙说。
“只是有一天晚上吃饭时，一个陌生电话打给了妈妈。她什么都没说地走进房间关上门，不让我探听。但我还是来到门旁偷听了，起初什么也听不见，但后来妈妈的情绪很激动，说出来那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她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想来看她？凭什么！’之后就是整个人瘫倒床上的沉闷声。当时我心脏跳得很快，我知道我听到了本不该知晓的事情：他没死！我的爸爸没有死！
刚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真的很激动，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该向妈妈质问还是装作不知道。但我知道，十几年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没多久，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我大起胆子问妈妈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却被她一句工作的同事敷衍过去。我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但谁也不愿多说。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我梦见了那个人。他牵着四岁的我，在公园河滩上踩着一阶一阶的石板往对岸走去，妈妈在后面看着我们。我不小心脚滑一下，眼看要落入水中，他拦腰扶住我，将我扛在了他的肩上，妈妈在岸边微微笑着。
之后我偷偷翻过妈妈的手机，但是已经找不到那天的通话记录了。我知道妈妈也许还恨着那个人，而我作为妈妈的女儿，也应当如此。可对于那个大家绝口不提，只有模糊印象的人，我是如何都恨不起来的，因为他是我的爸爸呀！即便十几年未见，毫无音讯，但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我还是忍不住的会激动！这是血浓于水的情亲，是无法割舍的联系啊！我会让妈妈幸福，也会找到我的爸爸。从此我的人生只为一件事情：为我最亲爱的亲人们而活。”
谢晚萤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眼神中的光彩更加明亮了。林峰觉得此刻的她，眼睛里装了一个世界。
“怎么样呢，我的故事？”谢晚萤缓了口气，带着不自然的语气询问。
林峰感到羞愧和震惊。眼前这个少女散发出独特的美丽以及不可置信的坚定。她像苦碟子那样经受着风雨飘摇，却在开放着比美人梅还要绮丽的花朵。她自己，不正是生命力最好的体现吗？
“是一个很坏，又很好的故事呢。”林峰温柔地说，“我相信你能追寻到你的目标。”林峰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女孩却又说不出是什么。谢晚萤见林峰有些无动于衷，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快地一笑，从长椅上蹦起来，独自向前方走去。
一阵微风拂过，枞树的针状叶子轻微地晃动着，黄色的苦碟子却顺着风的方向趴下，一株蒲公英在风的作用下吹散，很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茎了。不远处谢晚萤的辫子被吹得微微扬起，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寞落。林峰知道有什么是自己当下必须要做的事，可那是什么呢？眼看谢晚萤就要走到转路口，她的身影消失后，林峰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就会回归平常了。可事情不能这样结束！林峰心里呐喊道，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故事都不该如此结尾！于是他奔跑起来，跑到了谢晚萤的身后，将她拥入怀中。此时的谢晚萤早已泣不成声。不知道为什么，在与这个陌生人说完自己的经历后，一股强烈的哭意就涌上来了。谢晚萤趴在林峰的肩上，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流着。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林峰温柔地抚着谢晚萤的背。
“嗯……嗯……”
“你已经很懂事，很努力了。”
“嗯……”
“为家人而活的同时，别忘了自己呀。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姥姥姥爷，一定也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对吗？”
“……”
谢晚萤渐渐平复了情绪，林峰也自觉地松开了手。少女的脸涨的很红，眼镜也被雾气覆盖。林峰递出一张湿巾，少女擦了擦脸，露出那张带着难为情的可爱的脸。两人走到宿舍楼前分开，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但林峰知道，彼此间的距离正在慢慢靠近。
这段时间林峰变了很多，改掉了许多坏习惯，也不再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平日里还是那副老好人，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不再无意义的熬夜，整宿整宿的打游戏，开始更认真的学习，对于国际上的新闻也见怪不怪了。或许，也该开始一段青涩的恋爱了，林峰轻笑着想。五一假期，他与朋友们相约出门旅行，享受了青春的恣意。先前的迷茫与焦虑也减淡了许多——不必过分担忧未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人生由每一天组成，多少人终其一生达不到不到人生的目标。自己尚还年轻，何苦急于一时呢？慢慢把每天的日子过好，按照自己的节奏寻找人生的目标，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享受呢？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踏踏实实的过好每一天，求和后计算出来的才是整个人生的幸福总量。
今天上午北京又下了场雨，听到身边路过的同学谈论“北京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林峰想到了那株红王子锦带花，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当初就已经被风折断，奄奄一息地躺在小路上，现在可还好？林峰忧心忡忡地想着，往小路走去。小路上，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拦在路中央。她背着米白色帆布双肩包，手里拿着淡粉色折叠伞，乌亮的马尾依旧高高的耸立着。
“真巧呀，你也来看花吗？”林峰笑问道。
校园里郁郁葱葱的，夏天悄悄靠近了。
姓名：凌文韬
联系地址：北京市昌平区沙河高教园南三街9号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沙河校区二公寓南223室
学校：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专业：飞行器动力设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