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除了家谱和祖碑上的一些简短的记载和撰文,怕是再没有任何关于故乡的文字了。
我至爱我的故乡,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漂泊在外,客居他乡。即便回去一趟,也只是作很短暂的停留。我常常责备自己,未能给家乡面貌的改变做出多少贡献,甚至再无力提及年少时对故乡的豪言壮语。我总觉得我有为她写点东西的必要,尽管我的文笔拙劣不堪,但若侥幸能为后人增添一些关于故乡的记忆,也足可以告慰我作此文时的初衷。
据家谱上记载,大约是清朝中叶,祖辈们从新安县曹村一带逃荒至此,落户安家。经过十几代的繁衍生息,便成了如今生我养我故乡的面貌。
故乡处在宜阳之西一个偏僻小镇的边缘,小小村落,不足千人。但那里却是全县,乃至相邻的几个县里,绝无仅有的“三县一市”的交汇处,“三县一市”的田陌在这里犬牙交错。故乡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被渑池县的几个极小的村落所环绕,西北与正北和义马市衔接,东北与新安县的一隅交隔。正北和正南分别与陇海铁路及郑西高铁相距不过四五里地,县级公路石盐路与义马市重点保护的古木—有千年古柏之称的“柏王树”,仅有百米之隔。听老辈们讲,这古柏十分有灵气,常年有富人香客人来此祭拜,求财祈福。更有甚者,以红线缠绕树周,与古柏攀亲,期冀平安,寓意美好。现如今,缠绕在树干上难以数计红线绳,总会让不明就里的路人产生几分敬畏之心。
早些时候,村子是依堰而建的,堰上打的有窑洞,窑洞前面是两排砖培房,大门是以前旧式的低矮拱门,那些又重又大的青砖是祖辈们自己在土窑烧制的。一道堰前依次排开的不过二十余户,每座院子里住着五六家人,几乎每个院里都要有好几颗大枣树。儿时,几乎每年我们都会来这里打枣吃。
打我记事的时候,就在老式房屋里已经有了小卖部。而这时,已经陆续有人家搬到了西面的高地,盖起了新式的瓦房。几年前,先是所有的枣树没了踪影,再后来,那些曾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屋终究也没能幸免。霎时间,一片片可能会结果儿,兴许能赚钱的果木园成了这片土地上的新主人,然而,毁灭不掉的却是我们这辈人儿时对这故舍的眷恋。
从那些老屋往外走,出了大门,便可看见许多已入高龄的八角皂树。硕大的躯干,别致的形态,似乎在诉说它们所经历过种种的沧桑和磨难。八角皂树俯仰下的很大一片沟壑,长满了参天的杨树和梧桐,每当炎炎夏日,沟底格外阴凉,随处可见的是自成方队的娇艳欲滴的野草莓,那是我们孩提时代郊游、乘凉、放牛的好去处。只是如今沟壑去往村里唯一的土路被越来越多的生活垃圾淹埋,那些扶贫修建的路边垃圾池却并不招人青睐,只能坐起了冷板凳。我想也会有人如我一样惆怅,只是无处寻觅良方。
从沟壑里缓缓走出,先入眼帘的有两间紧挨着的漂亮的瓦房。每间瓦房有四个那时看来已算很大的窗户,而且是纯铁做的,虽然没有玻璃。每当冬天来临,我们这些学生要从家里找来一些塑料纸来充当玻璃,为这简陋却不乏欢乐的校舍遮风挡雨。尽管只有这简单的两间瓦房,且没有院墙。但我们却在这度过了两年半的小学最美时光。这就是故乡的小学—温沟小学。还记得,刚上二年级的时候,学校还有四年级,虽然只有四个学生。那时候教室里并没有电,早上往往要点上一会儿油灯。两个年级共用一个教室,前后两个黑板,学生从中间向前后分开。倒也互不影响。待到我们上三年级时,便只上了半年,就到邻村的小学去读书了。后来索性只剩下一二年级了,这倒挺好,不用再共用一个教室。而且内会教室还通了电。只是即便如此,“温小” 终究也没有摆脱被砍掉的命运。如今学校早已废弃,只是墙上的两行标语依旧是那样格外地醒目:“挥笔战宏图,深造出栋梁,”、“志在四方”。只是不知道从这里走出来的学生,还有多少人会记得。
故乡的现貌,犹如一个长长的立体V字,中间由东向西延伸,两边由北向南扩展,不过六排,也并不齐整。三四年前村里终于修起了村村通的水泥路,虽然并不宽,但至少极大程度的方便了乡亲们的出行。我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上级财政困难,每户修路所掏的费用要远高于邻村。不管怎样,路修好便罢了。不过村里大多数的人并没有在门前挖什么下水道,说是怕什么时间长了,污水会泡坏自己的房子。是啊,农民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住上一个好点的房子吗?这也并无不可,他们的生活现状毕竟如此。
路通了,也许就带来了希望。两年前村子西北的两道岭上建起了养猪厂—一个什么万头猪养殖基地。从此结束了村里没有厂矿的命运。两道不算很贫瘠丘陵,很快被铲成了平底。座座新建的厂舍拔地而起。如今业已正常运作,但这并没有为村里提供多少就业岗位。甚至只是招了两个掏粪工,虽然脏点,但工资也还可以,在这离家也近。所以便有人去。唯一能给村里人带来欢喜的,就是过年猪场在村里放的一次烟花。因为猪场本身就人少,并不热闹。然而,一时的欢喜过后,并不能丝毫减少村里人于猪场的骂意。再没有的是清新惬意,取而代之的是恶臭扑鼻,久久不去。有得必有失,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常理。
村子正南,一地之隔的便是祖茔。由西向东,古柏苍翠,肃穆盎然。林林石碑前,琉璃作顶,碑文镌刻,香火缭绕,石桌供奉,这边是祖碑。这是爷爷临终前出资托村里的执事们一并修建的。每年的重大祭日,都会有一辈辈人来此祭拜。
有人说,是祖茔前小村落挡住了故乡的风水,才使得故乡多少年来没出过一个大人物,为故乡增光添彩,造福谋益。我总以为,如若后辈们真有出息,那又岂是别人所能随便阻挡的了的。
时光的脚步总是走得太快,现如今村子里越来越多的是空巢老人,甚至是空巢。一处处满园的草芥,多少总让人感到有些凄凉。也许是日子渐趋宽裕,也许是村子里早已不能满足,他们越来越快生活节奏的需要。外面也许会有更为广阔的天地。这也许正是像我这样思想比较落后,而且还很恋旧的人所暂时不能理解的。只不过这倒像是一种趋势,就像是一种攀比的心理“你有,我也要有”一样。在外奔波多年,我也常常问及故乡遥远的朋友,可曾常常回去看看。答案最多的无非是“有吃有喝有钱就行,在那生活其实都无所谓”。我总无言,想来也对。也许千百年来人们对于“刘后主”的所为,也可能是一种偏见。也未可知。
在岁月的长河里,什么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何苦要背负那多枷锁,最重要的是要过好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