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记

有只总爱偷摸叼东西填肚子的老鼠，盯上我家好些日子了。估摸着是饿狠了，天天在门口探头探脑。偏我家有只叫团子的波斯猫，一身雪白绒毛胖嘟嘟的，守在门口时眼睛瞪得溜圆，任那老鼠怎么试探，半分便宜都讨不着。

这天老鼠实在扛不住，蹲门垫后瞅了半天，瞅见我早上开冰箱拿牛奶没关严，留了道细缝，瞬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跟道灰影子似的“嗖”一下钻进来。刚要往冰箱缝里挤，团子“喵”一声猛地跳出来，肉垫往它跟前一挡。老鼠吓得后腿一软，转身就想溜，尾巴尖却被团子爪子轻轻按住，怎么都跑不脱。

接下来好一阵天翻地覆。杯子“哐当”从桌角掉地上，裂成好几瓣；木桌被撞得“吱呀”叫唤，挪出去半尺远；椅子腿刮着地板“刺啦”响，翻倒时还带倒旁边的糖罐，白砂糖撒得满地都是。我在楼道就听见家里叮叮当当响，推开门正见团子追着老鼠在沙发底下钻来钻去，地上牛奶渍里还沾着几根猫毛。

“团子！”我叉着腰喊，“你瞅瞅这屋被折腾成啥样！”团子立马停下，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夹进腿间，小跑到我脚边，拿脑袋轻轻蹭我裤腿，喉咙里“呜呜”直叫。“别蹭了。”我没好气拨开它脑袋，“今天小鱼干没了，自己反省去。”团子委屈地“喵呜”一声，蹲到墙角舔爪子，时不时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委屈。

这功夫我没留意，沙发底下老鼠探出脑袋，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嘴角还往一边歪，那得意劲儿，说不出的欠揍。

第二天收拾屋子，眼角余光瞥见窗帘后有灰影子，抬头一瞧又是那老鼠。它没往厨房、冰箱跑，缩在窗帘褶皱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直勾勾盯着我手里的抹布——我正擦昨天被它俩撞歪的书架。过会儿我转身拿清洁剂，回来就见昨天滚进沙发底的发圈，安安生生躺在脚边。低头一瞅，老鼠蹲在对面墙根，见我看它，赶紧缩成个小球，爪子往发圈方向扒拉了两下。我愣了愣，没赶它。这小东西倒识趣，蹲在原地没乱动，就眼睛跟着我转。

倒是团子从阳台进来，看见老鼠“喵”地炸了毛，刚要扑就被我喝住：“团子！老实点！”团子委屈地蹲回猫爬架，尾巴甩得“啪啪”响。墙根的老鼠偷摸抬眼看，小胡子动了动，跟在笑似的。

前几天收拾屋子，发现桌腿螺丝松了，我翻遍工具箱都没找着小号螺丝刀，蹲在抽屉前皱着眉嘀咕：“明明放这儿了啊……”话音刚落，脚边就传来“吱吱”的轻响。低头一瞧，那老鼠正顺着柜底的缝隙往里钻，小尾巴在外面轻轻晃着，像在探路。没等我反应过来，它突然从柜角蹿出来，嘴里叼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正是我找了半天的螺丝刀！大概是螺丝刀有点沉，它叼得费劲，嘴角都微微咧着，却没松口，一路小跑到我脚边，把螺丝刀轻轻放在我手心里，还仰着脑袋用小鼻子蹭了蹭我的指尖，那模样，像在说“你看，我找到啦”。

我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居然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咕噜”声。之前总觉得它是只偷东西的坏老鼠，可这会儿看着它沾了点灰尘却依旧亮晶晶的小眼睛，还有那副邀功的乖巧模样，心里那点对“偷东西”的反感，竟悄悄软了一块——原来这小东西，也不是只会闯祸。旁边的团子瞧见了，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围着我脚边绕圈，“喵呜喵呜”叫个不停，还故意用身子把它挤开，像是在抗议“我也能帮你”。我笑着把老鼠放到桌上，又摸了摸团子的耳朵：“都乖，都是好孩子。”老鼠蹲在桌上，小爪子扒拉着螺丝刀玩，团子气鼓鼓地蹲在旁边盯着它，那画面，倒比之前“猫抓老鼠”的紧张劲儿，多了点说不出的热闹。

打这天起，这老鼠像摸清了我的习惯，我也顺口给它起了个名儿叫“点点”。找不着螺丝刀拧桌腿，刚在抽屉前皱眉，它“嗖”地钻进柜底，没一会儿就叼着螺丝刀跑来，尾巴翘得老高，把工具轻放在脚边，还仰着脑袋“吱吱”叫。后来更熟了，我不用说话。想找剪刀拆快递，抬手往工具箱指一指，它立马会意，顺墙根溜过去，爪子扒拉着工具箱缝，硬把剪刀拖出来；晚上看书，书签掉进沙发缝，我弯腰刚要够，它已经钻进去刨了半天，把枫叶书签叼到我手心。

有时我故意逗它，抬手摸了摸耳朵，它愣了半天，歪着脑袋看我，居然跑去把茶几上的耳机叼了来——虽说不是我要的，那股机灵劲儿倒逗得我笑出声。团子在旁边看得直咂嘴，每次点点把东西叼到我面前，它就弓着背从猫爬架跳下来，围着我脚边绕圈，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像抗议又像撒娇。可我光顾着夸点点“真聪明”，顺手往它窝里丢块饼干。团子见状，尾巴甩得更凶，扭头跳上窗台，背对着我们，理都不理。

日子久了，我对点点的厌恶慢慢淡了。家里不光有团子，竟多了“点点”这个老鼠成员。每回下班，我都特意给它带小饼干、甜点，看它从角落蹿出来，叼起零食往沙发底钻，成了每天回家的小期待。就这么热热闹闹过了好多天。

昨天下班临时想逛街，出门前蹲下身揉了揉团子的脑袋，又朝墙角点点常待的地方瞥了一眼，叮嘱道：“团子，好好看家，不许欺负点点啊。”团子听完，喉咙里“哼”了一声，尖牙轻轻磨了磨，耳朵往两边压，满肚子不乐意。尾巴在地上扫得用力，气鼓鼓的，到底还是“喵”了一声。关门前，我好像看见点点从鞋柜后探出小脑袋，小眼睛亮晶晶的。

走半路手摸口袋——坏了，手机落家里了。赶紧转身往回赶，钥匙插锁孔转了半圈，门“咔哒”开了，屋里静悄悄的，刚迈进门坎，我就愣住了。客厅空荡荡的，团子蹲在猫爬架最高层，尾巴一下一下晃着，眼神直勾勾盯着厨房。厨房门口，我明明关紧的冰箱门，这会儿虚掩着，露出道黑漆漆的缝。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猛地拉开冰箱门——就见点点蹲在冷藏室隔板上，前爪抱着半块芝士，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听见动静吓得浑身僵住，芝士“啪嗒”掉在地上，小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看着我，偷吃被抓包的样子，哪还有平时半分机灵讨喜的模样。往冰箱里一看，我倒吸一口凉气——半盒草莓被啃得只剩蒂，昨天买的奶油蛋糕缺了个角，连特意留着当早餐的面包片，也被啃出好几个窟窿，包装纸撒了一地。最气人的是那盒芝士，原本方方正正的，现在只剩个底，旁边还沾着几根老鼠毛。

愧疚一下涌上心头。团子早瞧出点点的本性了吧？之前一次次炸毛想扑它，不就是想把这偷东西的赶出去？可我呢，被它那点小聪明、假意的讨好迷了眼，还一次次拦着团子，甚至叮嘱“不许欺负点点”。现在想想，团子当时喉咙里“哼哼”的不满、尾巴气鼓鼓的抽动，哪是争宠，分明是在提醒我啊。

低头看脚边，团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猫爬架上跳了下来，蹲在我脚边仰着脑袋看我，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委屈，像在说“你看，我就说吧”。“这是……”盯着冰箱里的狼藉，我脑袋像被敲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这老鼠本就是偷东西的主！之前讨巧卖乖、帮我找东西，不过是换了个法子讨信任，好趁我不在家，光明正大地在冰箱里翻找，偷更多东西。

看着点点吓得缩成一团，还不忘往冰箱深处挪的样子，我心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暖意，瞬间凉透了。“出去。”我指着门口，声音发沉。点点愣了愣，像没听懂，小爪子还往芝士碎那边扒拉。团子突然“喵”一声扑过来，没下狠手，只用爪子把点点往门口拨。点点这才慌了，“嗖”地蹿出冰箱，顺墙根溜到门口，在门槛停了停，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在楼道拐角。

我叹口气，转身去拿扫帚。团子跟在我脚边，用脑袋蹭我手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弯腰抱起它，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委屈你了，晚上加两条小鱼干。”团子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在我胳膊上轻轻扫着，那副模样，像在说“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