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光辉
在文字的世界里,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那束光,从童年煤油灯下的连环画,到如今书桌上的台灯,一直照亮着我的文学创作梦。读书与写作,是我一生的追求。它们是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也是我心灵的寄托。
农历七月十六日,星期日晚,天气炎热,没有出门,只是在家写作。趴在书桌前,台灯下的光晕里飘着细小的灰尘,很像小时候煤油灯上浮动的灯花。桌上摊着刚打印的《长江小说鉴赏》用稿通知,我那篇《骗枭中看百年诈骗史的变与不变》预计十月中旬会刊登,这是我第23篇即将要发表的文章。目光扫过“十月刊登”的字样时,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翻书声。不是现在稿纸的响动,而是三十多年前的声音:蹲在供销社台阶上的小孩,用冻红的手指扒拉木箱里的连环画。那时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把这些翻书的日子,写成自己的文字作品。
一
我的文学启蒙,是从“饿肚子也要买书”开始的。1981年夏天,用父亲喝剩的二十多个酒瓶换了几毛钱,没有买吃的,花在了供销社的连环画上。第一本是《神笔马良》,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簿簿一本全彩印刷。当油墨香混着汗味读完绘本,书本中的知识,给我的童年生活开了一扇“窗”,原来世界不止有田埂和牛棚,还会有变金子的笔和会飞的马。
书看得多了,懂得东西也就多。那时的我在同龄孩子中算是“头头”,因为能把《三国演义》里的“桃园结义”讲成“村口拜把子”,把《水浒传》的“武松打虎”说成到“后山打狼”。在知识匮乏的年代,书是“魔法盒”,可以给人“充电”以补充人们知识的不足。
除了连环画外,还有一种知识的来源渠道,那就是听村里面的老人讲历史故事。我对没听过的事都很好奇,当有老人讲岳飞抗金时,我总追问“岳飞怎么能打那么多人?”,于是便给故事添加了“会飞”“力大无穷”的情节。后来才知道,那是我最早的“故事改编”。
我小时候比较顽劣,只有书才能使我安静下来,常常捧着书蹲在马路边看,那种专著劲头,光着脚丫踩在发烫的水泥地上没有感觉到疼。以前不懂什么“热爱”,只知道书里的故事比水果糖还让人上瘾。不过也有读不进去的书。《红楼梦》是我较嫌弃的,故事中的女人“娘里娘气”,直到高中读《平凡的世界》,才忽然懂得“书要挑合心境的读”。孙少平在黄原城揽工的样子,和我暑假帮哥嫂割稻子的经历太像了,连“手心磨出血泡还攥着镰刀”的疼,都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书里的内容简直写进心坎里。那时才明白,好书不是用来“看懂”的,是用来“认出自己”的。
二
如果说童年的书是照亮世界的窗,那么军校图书馆的光,更像一面镜子,让我看清了“读”和“写”之间的距离。在军校当兵的那几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图书馆度过的。随着阅历增长,我不再只看故事书,开始啃哲学、历史、军事类书籍,像饿汉扑向面包。但读得多了反而有些慌张,“书里的道理都懂,为什么自己写出来却像白开水?”,没有“味道”。
真正开始学写作,是从抄书开始的。我抄汪曾祺的《受戒》,学他写“荸荠庵的晚饭,青菜豆腐,还有一碗炒蚕豆”。原来写“好吃”不用写成“珍馐美味”,一碗炒蚕豆的油香就足够了;抄路遥的《人生》,学他写高加林卖馍时“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原来“难受”不用写成“痛不欲生”,一团棉花的堵心就够了。抄到第三本笔记本时,我好像明白,好文字不是华丽的辞藻,是“饿肚子买连环画”的具体,是“追书跑丢鞋”的细节。
从部队退役后,我被分配到音像出版社,做录音复制的技术工作。有一回社里新办的科普刊物缺稿件,主编催着员工自己写稿,我硬着头皮写了篇800字的《数字音频的编辑技巧》。拿到正式刊物那天,我反复摸着铅字,就像小时候摸连环画的封面。原来自己的字也能成为“书”里的一部分。后来因为工作关系,给省版协办的汇编书投论文,四五千字一篇,两年一期,接连入选两期,写的都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那时发现,写作不是“天赋”,而是“把事说清楚”的本事,就像小时候给孩子们讲故事,只要讲明白就行。
三
当新兴媒体兴起时,我在手机上下载了美篇APP,主要写一些个人成长小散文。从几百字到几千字不等,谈不上有较高的写作技巧,但贵在内容真实。写父亲从县城给我买书的奔波,写在军校时躲在被窝里打手电读《超限战》的执着,写户外驴行时在雪山上遇到的险境,写在遇到恶劣危情时逃生的诀窍。这些零零散散的文字,对专业写作者看来,或许这只是文字“流水账”。但在美篇APP上,意外获得了十几万点击率。有读者留言:“你写的不是故事,是我们曾经都有过的日子。”读者的话像盏灯,原来文字不仅能记录自己,还能照亮别人的记忆。
有一天,我决定出一本书,叫《向往高处》,是写我在户外走线的经历,和不同年龄、学历的人交往的故事。书中还会写我曾看过最美的风景,高反时吃最难以下咽的食物,也分享装备经验的点滴,以及那些在路上才明白的人生感悟。记得写第一章时就卡壳了,怎么也写不出那种“向上的力”。翻出书架上的《人类简史》,赫拉利说:“人类靠虚构故事走到今天。”我忽然想起童年摆摊时,给孩子们讲“岳飞变成超人”的故事,原来“向往高处”不是爬多高,而是相信自己能成为故事里的人。
为了写登山章节,我特意读了《进入空气稀薄地带》。翻到“珠峰上的死亡地带”时,我想起90多岁的大伯曾对我说过的话:“想要做好一件事,不管成不成功都要坚持去做,做了才有可能成功。”后来又读到登山家杨春风的故事,为了登慕士塔格峰,他每天下午坚持跑10000米,因收入微薄,午饭只吃一碗凉面,营养严重不足,甚至借别人的塑料登山鞋去攀登珠峰(2013年6月23日,在巴基斯坦登乔戈里峰时,杨春风遭塔利班武装人员袭击不幸身亡。)。
读到这里,我突然悟出了道理,“向往高处”从来不是装备有多好、爬得有多高,而是像杨春风那样,即使只有一双旧鞋,也要朝着有光的方向前行。这也成了在《向往高处》书里“装备篇”最想表达的精神。
四
现在出书的门槛低了,我反而更喜欢回到书架前,有时会想起那些曾经照亮我的书,如今它们成了我给别人“讲故事”的灵感。写书评、做论文、改单位的读者投稿,从读书人、审稿人、写作人身份经常切换。闲暇时也会投稿给其他的期刊和报纸,几年下来竟攒了不少作品。直到去年加入省作协,才算从“读书人”到“写作者”身份得到了专业组织的认可。
我的书房里总有几样东西,母亲缝的布书立(里面插着常翻的《文心》《写作这回事》)、儿子送的“永不打烊”小台灯,还有一个书架,里面装着早期的退稿信、样报和《向往高处》的校样。我母亲常说,“我们家几代人没出过文人,你爷要是还在,见你写了这么多字,在地下都要笑醒。”儿子看到台灯就笑:“爸,你这‘长明灯’比珠峰还亮。”我渐渐明白,读书写作从来不是什么“成就”。它是小时候舍不得卖的连环画,是田埂上没讲完的故事,是深夜书桌上啃剩的面包,是母亲摸着报纸时笑出的皱纹。
如今,当我再次翻开那些旧书,那些文字仿佛又活了“过”来。它们不仅仅是纸上的墨迹,更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希望我的文字也能成为别人的光,照亮他们的路。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用文字记录生活,用故事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