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光明的头像

王光明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12/06
分享

消逝的纺织声

 在故乡的老屋,至今还存放着一台纺车和一架农家织布机。每一次回老家,我总会走近它们,拂拭一下上面的灰尘,默默注视良久。

 纺车是古老的纺线工具,农家织布机,又称土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叫土布,因为粗糙,又叫粗布。织土布,是农耕岁月的文明,织出来的粗布用于做被褥、做衣服、做鞋帽等。在工业不发达、经济不发达的时代,粗布是家家户户的必需品,与人们的生活密不可分。所以那时的农家十分珍惜每一片布,衣服破得实在不能穿了,就剪成一块一块的糊做鞋的褙子。为了用布,而纺车、织布机就成了农家离不开的工具。农家妇女于农闲时盘腿坐在炕头手摇纺车将棉花纺成线,再经过浆洗染络经等套工序,然后装上织布机织布,整个过程全靠人工,也都是农家妇女的活。

 农家织布机的制作用料考究,要选用木质柔韧且坚固的木材,且工匠耗时费力,所以一般一个普通家庭置办不起,多是和邻里一块置办。我家存放的织布机就是当年母亲和邻里一块置办的。母亲人缘好,织布的手艺也好,邻里街坊婶子大娘也都愿意和母亲合作。农闲时,母亲的炕上总是坐满了农家妇女,老的少的大姑娘小媳妇,纺线拐线的,纳鞋底鞋垫的,各行其是,边干活边说笑,热热闹闹,溢满了清贫岁月里的愉悦气氛。

 白天的热闹散去,晚上母亲就点上灯光如豆的煤油灯纺线或织布。织布多放在冬天,只有冬天才是农闲时。母亲就我一个独子,为了我穿得暖盖得暖,数九寒天,不顾手冷脚冻纺线织布做针线,常常熬到深夜。豫北乡下的冬夜很冷,屋子外间的地上放盆水都能结成冰。那时那地,我看着娘疲惫的身影,憔悴的面容,渐多的白发,总是心里酸酸的,劝她早点休息。娘总是说:“我不累,看你的书吧,困了你就去睡。”我不忍心娘一个人熬夜,陪伴在侧,默默看书。看书实在累了,就伴随着织布声睡着了,那投梭织布的咔哒…哐当有节奏的声响,像美乐一样在我梦里回响,至今声犹在耳。

 有了家织布,就有了农家妇女忙不完的针线活。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谁家嫁女做嫁妆,会请教母亲包袱、门帘上绣凤凰绣鸳鸯的技法;谁家添了娃,会请教母亲咋做虎头鞋、虎头帽。还有那些初拈针学活的村姑,常常来家向母亲讨教乞巧。那时,邻里刘婶家的春香妹就是我家的常客,跟娘学织布,学针线。我打趣问她:“你咋不上学了,学针线活急着嫁人呢?”她脸一红,转过身低声说:“哥,等俺学会了,俺先给你做双鞋,再绣一双鞋垫……”后来她接她父亲的班去一个遥远的城市工作,临走时悄悄给了我一双绣着鱼戏莲的鞋垫……那时的农家女,最朴素的观念就是长大嫁人,生娃,看门,做饭做针线。

 随着社会文明进步,工业代替了手工业,笨拙且费时费力的农家纺织也被现代化机械所代替,纺车和织布机也自然退出了历史舞台。我家和邻里合伙置办的那张织布机,婶子大娘和母亲都下世后,年轻一代都时兴买衣服穿了。新时代的农家妇女也都走出家门去务工挣钱了,再也没人学纺线织布的手艺了,纺线织布的传统技艺也就在这一代消失了。纺车织布机没用了,放在谁家都还嫌占地方碍事,我就把它请到我家保存起来。前些年曾有收古董家具的想买走,被我断然拒绝了。

 寒衣节回老家祭祖,给爹娘烧“寒衣”,又回到老屋伫立良久。面对尘封已久的纺车和织布机,想着娘纺线织布时那羸弱但很坚定的身影,却再也听不到那暖我身心的纺织声,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