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的第五种流速

1

当龟甲裂开第一道闪电

我们学会用铜汁浇铸占卜

钟鼎内部藏匿着结绳的余温

所有弯曲都是对篝火的模仿

甲骨裂纹延伸为笔画时

占星师正用朱砂勾画雷纹

刀锋游走于青铜的皮肤

蝉翼般透明的锋刃下

每个字都在蜕皮

2

刀锋突然学会了侧身

笔尖开始模仿蚕的睡眠姿势

当竹简摊开成陇亩

隶变的弧度是犁铧掀起的浪

横波漫过汉代陶罐的腹部

提按间有盐粒结晶的脆响

刀刻的直角被浆糊软化

蚕头燕尾游过两千年的绢帛

墨色在简牍接缝处

洇出戍卒未寄出的家书

3

墨斗弹出大地经线

柳枝切开雾气的刹那

碑林在月光下集体起立

逆锋是朝圣者的叩拜

中锋行走如僧侣托钵

永字八法砌成琉璃塔

墨汁沿笔杆倒流回松烟窑

我们临帖时总在拓印自己

纸背渗出的不只是墨

还有钟表内部生锈的

青铜齿轮咬合的疼痛

4

砚池突然倾斜

墨色开始寻找最短的归途

笔锋在疾走中不断蜕皮

枯湿浓淡是风的五种表情

牵丝游走如卦象的变爻

兰亭序里藏着四十二次日食

醉意是未盖印章的闪电

当我们谈论行书

其实在说瀑布悬停的刹那

所有水滴都保持

即将坠落又永不坠落的姿态

5

墨在纸上炸开时

整个长安的星图都在移位

笔锋撕碎装裱好的天空

连绵的符咒冲出镇纸的疆界

狂草是笔冢里复活的龙

鳞片由历代废纸拼贴而成

涨墨处有未熄灭的火山

飞白正在抽走大地的肋骨

当卷轴展开到第七米

我们看见怀素把自己

写成了漏雨的草堂里

最后一滴悬而未落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