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候鸟在铅灰云层划开第三道裂口
钟摆正吞食着自身的阴影
你转身时
衣角掀起十二月的潮汐
站台铁轨长成藤蔓
将我们的倒影编织进石英表盘
每一粒沙漏都结着盐的痂
行李箱吞咽着未寄出的信
玻璃窗上
指纹与霜花繁殖成星图
汽笛声切开黄昏的动脉
血橙色的光漫过铁质长椅
我们各自的影子在水泥地缝生根
像两棵拒绝开花的梧桐
候车室悬挂的电子钟怀孕了
数字胚胎在荧绿子宫里膨胀
你指间香烟的余烬
点燃我瞳孔深处冬眠的蝴蝶
而检票口的闸机反复咀嚼
那些被碾碎的 未曾说出的元音
此刻所有分针都患上骨质疏松
我们的呼吸在温差中结晶
成为彼此衣领上透明的勋章
当广播开始分娩陌生的地名
你抬起右手
风突然有了金属的质地
悬在空气里
像未完成的青铜塑像
2
月台长出鳞片在暮色中游动
你的手帕折成白鸽
却始终找不到投递的裂隙
信号灯在视网膜种植红罂粟
铁轨延伸处
蒲公英正在举行集体葬礼
我数着脚步声在混凝土地面受孕
孵化出带倒刺的记忆
旅行水壶里晃荡着整个地中海的咸
你的纽扣解开第七颗星辰时
晚班列车正将站牌连根拔起
自动售货机吐出过期的春天
硬币在投币口凝结成琥珀
我们共享的耳机线开始蜕皮
左声道流淌莱茵河的黄金
右声道沉没在东京湾的淤青里
此刻所有的地名都患上失语症
你行李箱滚轮碾过的裂痕
正在繁殖成新的等高线
当汽笛再次切开潮湿的夜
我们的影子在离心力中裂变
成为不同经纬度上的月食
2
冻僵的河面裂开第一道谶语
你解开围巾的动作像在拆卸引信
候鸟的骨骼在云层中喀嚓作响
我们共同喂养的常春藤
正用卷须绞杀自己的影子
信纸在壁炉里跳最后一支探戈
灰烬升起时形成新的星座
你留在门把上的温度计
正在测量沉默的临界点
而玄关的镜子怀孕了
分娩出无数个正在溃逃的黎明
断线风筝把天空割出锯齿状伤口
我们种在花园里的时针
开始反向啃食自己的尾巴
你转身时带起的风
让整个世界的页码错乱
此刻所有语言都退化成单细胞生物
在地毯绒毛间缓慢蠕动
你抬手整理碎发的姿势
让悬挂多年的吊灯突然阵痛
当最后片雪花在掌心剖腹
我们的名字正在字典里互相注销
3
青铜锈在门环上受孕
你留在窗台的指纹
正进化成新的甲骨文
风干的茶渍在杯底推算卦象
而候鸟的骸骨堆成占星台
我们嫁接的苹果树开始分泌汞
年轮在午夜反向旋转
你缝在衣襟里的那缕月光
正在博物馆玻璃柜中钙化
成为地质纪年表上的标点
被风化的诺言沉入马里亚纳海沟
珊瑚正在接管心跳的频率
你遗落的发夹在梳妆台上
进化成不完整的化石
而我们的合照在相框里
正进行缓慢的核裂变
此刻所有钟表都进入事件视界
你挥手扬起的微尘
正在凝结成新的小行星带
当最后一个像素在视网膜脱落
我们终于成为彼此的黑洞
在记忆的吸积盘里永恒坍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