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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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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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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半缕

寒雨初歇,城市像一块被拧过的灰色海绵,湿漉漉地反射着霓虹灯光。闾丘沐蹬着老旧的三轮车,车厢里堆叠着压扁的纸箱和空塑料瓶,车轮碾过积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他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工装,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被生活刻满倦容的脸。

这条通往废品收购站的背街小巷,是他每日的必经之路。往常,这里只有流浪猫狗和堆积的垃圾为伴,但今天,巷口拐角处,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只小巧的女士手包,缎面材质,暗红色,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旁边是一个浑浊的水洼,仿佛是被匆忙遗落。

闾丘沐刹住车,前后看了看。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主街上传来模糊的车流声。他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了那个手包。触手细腻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气。分量很轻。

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拉链。里面没有钱包,没有化妆品,只有一张对折的泛黄纸条,和一小撮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细如尘埃的暗红色粉末,粉末中似乎掺杂着几星极其微小的、亮晶晶的碎屑。那粉末的颜色,与手包的缎面几乎一致。

他捏着那袋粉末对着光看了看,不明所以。又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用毛笔写就的一行小楷,墨迹苍劲,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仿佛书写者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寸丝半缕,物归原主,厄运自消。”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

闾丘沐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再次环顾四周,寂静依旧。这像是个恶作剧,还是……他捏紧了手包和那张纸条,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缎面。“寸丝半缕”?这成语他依稀听过,是说东西极其细微渺小,可这袋粉末,这奇怪的留言,又意味着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并非完全来自湿冷的空气。他将那袋粉末和纸条塞回手包,拉好拉链,迟疑片刻,没有将它扔进三轮车上的废品堆里,而是揣进了自己工装的内兜。贴着他单薄而汗湿的胸膛,那手包似乎散发出一点微弱的、奇异的温热。

他重新蹬起三轮车,链条发出枯燥的嘎吱声,驶向收购站。但这一次,他的心思已全然不在那些废纸箱和塑料瓶上。内兜里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物件,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生活里,漾开了第一圈涟漪,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废品过磅,换得几张皱巴巴的零钞。闾丘沐揣着钱,推着空车往回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变形。他住的地方是城乡结合部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租金低廉,邻居稀少。

快到他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时,他停住了脚步。

门旁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瘦,穿着合体的深色风衣,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极不相称。他背对着闾丘沐,似乎正抬头打量着这片低矮的屋檐,听到三轮车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面容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他看到闾丘沐,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标准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闾丘先生?”他的声音温和,吐字清晰。

闾丘沐心中警铃大作。他从不认识这样的人物。“你认错人了。”他哑声回答,手下意识地按紧了内兜的位置。那个手包似乎又烫了一下。

风衣男子向前走了两步,步履轻捷无声。“不会错。”他微笑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闾丘沐按压胸口的手,“鄙人姓亓官,亓官睿。冒昧打扰,是想向闾丘先生打听一样东西。”

“我没什么东西能让你打听。”闾丘沐硬邦邦地回答,试图推开院门。

亓官睿的动作更快,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门板上,力道不大,却让闾丘沐无法推动。“一个手包。”亓官睿的声音压低了些,依旧保持着礼貌,“暗红色,缎面,绣着缠枝莲。今天下午,想必是不小心遗落在了闾丘先生途经的路上。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不知先生是否恰好拾获?”

闾丘沐的后颈冒出了冷汗。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强作镇定:“没看见。我一天到晚捡垃圾,没留意什么手包。”

亓官睿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点虚假的笑意淡去了。“闾丘先生,”他语气依旧平稳,却透出一丝冷硬,“那并非寻常物件。它牵扯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物归原主,对大家都好。我可以给你补偿,一笔足够你离开这里、安稳度日的钱。”

“我说了,没看见!”闾丘沐提高了声音。他闻到亓官睿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清冽的香气,与他周围的废品霉味格格不入。

亓官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要剖开他的皮肉,看清他内心的慌乱。最终,他缓缓收回手,重新露出那种程式化的微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他微微颔首,“或许闾丘先生再仔细想想。我还会再来的。记住,那东西……不祥。”

说完,他转身,风衣下摆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闾丘沐靠在冰冷的木门上,心脏怦怦直跳,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他猛地掏出那个手包,紧紧攥在手里。昏暗的光线下,那暗红色的缎面仿佛凝固的血,那绣着的缠枝莲,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咒。

“寸丝半缕,物归原主,厄运自消……”纸条上的字句在他脑中回荡。

而亓官睿最后的警告——“不祥”——与之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应。

这到底是什么?那袋粉末又是什么?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踩入了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漩涡边缘。

那一夜,闾丘沐彻夜未眠。

老旧的平房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任何一点异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反复摩挲着那个手包,研究着那袋暗红色的粉末和那张写着谶语般的纸条。他用指尖蘸取一点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那些亮晶晶的碎屑,在灯下细看,像是某种金属或矿物的细微颗粒。

“寸丝半缕……”他喃喃自语。这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却引来了亓官睿那样神秘而危险的人物。它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

“物归原主”?原主是谁?肯定不是亓官睿。否则他不会用“补偿”来交换,而是直接索要。那么,真正的“原主”又在哪里?这纸条是写给谁的?是原主留下的,还是另有人所写?

“厄运自消”……这更像是一个承诺,或者说,一个诅咒被解除的条件。

各种念头在他脑中纷乱交织,恐惧和一种被压抑已久的好奇心同时滋生。他过着蝼蚁般的生活太久了,日复一日的贫困和麻木几乎磨灭了他所有的情绪。而这个意外出现的手包,以及随之而来的亓官睿,像一道强光,骤然刺入他灰暗的世界,既让他恐惧,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生机感。

他不能把它交给亓官睿。那个人给他的感觉极度危险。而且,如果这东西真能消除某种“厄运”呢?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更倒霉了。

天快亮时,他做出了决定。他要把这东西藏起来,然后,试着找出“原主”。也许,这是他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无论是好是坏。

他将手包里的粉末袋和纸条取出,用油纸仔细包了好几层,然后撬开床脚下的一块松动的地砖,将其埋入砖下的泥土里。空的手包则被塞进房梁上一道深深的裂缝中,用灰尘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他疲惫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这间家徒四壁、充满霉味的屋子。也许他疯了,才会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留言和一份来路不明的粉末,就去招惹显而易见的麻烦。

但当他想起亓官睿那双冷静到冷酷的眼睛,他知道,麻烦已经找上门了。躲是躲不掉的。

他需要帮助。他需要一个能商量的人。在这个城市里,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唯一算得上认识的,是住在隔壁巷尾的那个独居老人,大家都叫他“敖爷”。敖爷以前据说在博物馆工作过,见识很广,脾气古怪但人不坏,偶尔闾丘沐会帮他搬点重物,换得一顿简单的饭食。

或许,敖爷能认出那粉末是什么?

敖爷的屋子比闾丘沐的更加老旧,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书、草药和灰尘混合的奇特味道。老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正戴着老花镜在窗前修补一本线装书。

看到闾丘沐一大早过来,神色惶惑,敖爷放下手中的工具,犀利的目光从镜片上方投向他:“小子,撞鬼了?脸色这么难看。”

闾丘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他谨慎地回身关好门,压低声音:“敖爷,我想请您看样东西。”

“哦?”敖爷挑了挑眉,示意他坐下,“捡到宝贝了?”

闾丘沐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那个小小的密封袋。“您……您见过这种东西吗?”

敖爷的神色原本带着些漫不经心,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那暗红色的粉末上时,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凑近,几乎将鼻子贴到袋子上,仔细审视着,甚至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放大镜,观察着那些微小的闪光碎屑。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他紧紧盯着闾丘沐:“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闾丘沐不敢说实话,含糊道:“就……捡的。”

“捡的?”敖爷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在哪捡的?什么时候?还有谁见过?”

闾丘沐被他的反应吓住了,支吾着说不出话。

敖爷深吸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叫'赤鳞烬’!”

“赤鳞烬?”闾丘沐茫然重复。

“一种早已失传的东西!”敖爷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去,“传说古代方士用特殊陨铁、某种深海赤鱼的鳞片,混合稀有的矿物,在极特定的条件下焚炼研磨而成。工序极端复杂,成品……据说有某种奇特的能量,极其珍贵,但也极其不祥!历来只为最隐秘的传承所有,记载都语焉不详,我只在馆里一份残破的孤本古籍里见过类似的描述和图示,那上面说,'寸丝半缕,牵魂引厄’……”

“牵魂引厄?”闾丘沐的心沉了下去,纸条上写的是“厄运自消”,而敖爷却说“牵魂引厄”?

“对!”敖爷重重地点点头,“那古籍上记载,这东西一旦离开原主的特定掌控,就会引来觊觎和灾祸!你捡到的这点,虽然看起来只有'一丝半缕’,但若是真品,价值连城……不,根本不能用金钱衡量!但也足以要了你的命!快说,到底怎么来的?”

闾丘沐脸色发白,再也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将拾到手包、遇到亓官睿以及纸条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敖爷听完,久久不语,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亓官……这个姓氏很少见。纸条……'物归原主,厄运自消’……这倒和古籍记载相反了……难道……”他沉吟着,猛地看向闾丘沐,“那手包呢?”

“藏、藏起来了。”

“糊涂!”敖爷低斥一声,“那手包本身可能就是线索!还有,那个亓官睿,他绝非普通人!他能这么快找到你,手段莫测!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敖爷脸色剧变,猛地吹熄了桌上的油灯,一把将闾丘沐拉低身子,躲在窗台下。

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黑暗中,闾丘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外面只有风声,还有远处隐约的鸡鸣。仿佛刚才那声异响只是错觉。

但敖爷紧绷的身体和凝重的表情告诉他,绝非错觉。

过了足足一刻钟,再没有任何动静。敖爷才缓缓直起身,重新点燃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他来了……或者,是他的人来了。”敖爷的声音干涩,“他们可能一直跟着你,或者……用别的办法找到了这里。”

闾丘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那……那怎么办?”

敖爷沉思片刻,眼神变幻不定:“这东西是烫手的山芋,留在手里必遭大祸。但贸然交给那个亓官睿,也不知是福是祸。纸条上说'物归原主’方能'厄运自消’,或许关键在于找到真正的'原主’。”

“可原主在哪里?我们毫无头绪!”

“手包!”敖爷果断道,“那手包是装这些东西的容器,上面可能有线索!你去把它取来,要快!但要万分小心,看看有没有被盯梢!”

闾丘沐用力点头,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打开门,闪身融入黎明的微光中。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不断回头张望,总觉得阴影中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幸运的是,一路无事。他飞快地回到自己家,确认无人后,从房梁裂缝里掏出手包,又迅速返回敖爷处。

敖爷接过手包,仔细检查起来。他摩挲着缎面的材质,观察绣工的针法,甚至凑到鼻尖闻了闻。

“这绣工……非常古老独特,像是西南少数民族某种濒临失传的技艺。这缎子也是老物件,但保养得极好。”他喃喃道,忽然,他的手指在包内衬的某个角落停住了。那里有一小块几乎难以察觉的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内衬的线脚,从里面取出一枚极小、极薄的银片。银片上刻着几个极其微小的字,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

敖爷用放大镜仔细辨认着,缓缓念出:“'勐拉寨……珀西……’”

“勐拉寨?珀西?”闾丘沐茫然重复,“这是地名和人名?”

“勐拉寨……我好像有点印象……”敖爷凝神思索,“似乎是云南边境一带,一个很偏远古老的寨子,传说与世隔绝,保留着很多古俗。至于珀西……像是个名字,但又不太像……”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直取敖爷手中的银片和手包!动作快如闪电!

敖爷反应极快,猛地将银片攥入手心,同时将手包向后一藏。闾丘沐惊骇之下,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死死抱住那黑影的腿!

那黑影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腿上一发力,闾丘沐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蒙面人再次逼向敖爷。敖爷年迈,却异常悍勇,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对方。蒙面人轻松躲过,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敖爷的手腕上。

敖爷痛哼一声,银片脱手飞出。蒙面人伸手去接!

就在此时,一道更快的身影如疾风般卷入屋内,后发先至,凌空截住了那枚银片!随即身形一转,轻飘飘地落在屋子中央,正好隔在蒙面人和敖爷之间。

来人身着深色风衣,金丝眼镜反射着微光,正是亓官睿!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银片,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然后看向那名蒙面人,语气淡漠:“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东西,我收下了。”

蒙面人眼神一凛,似乎对亓官睿极为忌惮,犹豫了一下,竟真的毫不迟疑,转身疾掠而出,瞬间消失在门外晨光中。

亓官睿这才转过身,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闾丘沐和捂着手腕、面色痛苦的敖爷,最后落在那只暗红色手包上。

“看来,你们已经有所发现了。”他微笑道,语气从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省了我不少功夫。”

闾丘沐挣扎着爬起来,扶住痛得冷汗直流的敖爷,惊怒交加地瞪着亓官睿:“你……你一直跟着我们?”

亓官睿优雅地弹了弹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只是确保我的东西不会落入宵小之手。毕竟,觊觎'赤鳞烬’的,不止一方。”他晃了晃手中的银片,“勐拉寨,珀西……很有趣的线索。多谢二位了。”

敖爷喘着粗气,忍痛道:“你究竟是谁?想要这'赤鳞烬’做什么?”

亓官睿笑了笑,却不回答,反而问道:“老先生既然认得此物,可知它真正的用途?”

敖爷冷笑:“古籍记载,'牵魂引厄’,乃不祥之物!”

“记载?”亓官睿轻蔑地摇摇头,“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真相往往湮没在尘埃里。那古籍的记载,或许只是某些人为了独占而散布的恐吓之词。'寸丝半缕,物归原主,厄运自消’……这留言,不是更值得玩味吗?”他竟然也知道纸条的内容!

他走向敖爷,伸出手:“把手包和那'一丝半缕’的赤鳞烬交给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给你们一笔丰厚的酬金。”

闾丘沐脱口而出:“你不是说物归原主吗?你要把它还给那个叫'珀西’的原主?”

亓官睿眼神微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交给我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闾丘沐和敖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硬抗下去绝无好处。敖爷沉默片刻,缓缓将藏在身后的手包拿出。闾丘沐则艰难地挪到床边,从地砖下取出了那个油纸包。

亓官睿接过两样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很好。”他将银片、手包、油纸包一一收好。

“现在,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敖爷沉声问,“至少让我们死个明白。”

亓官睿看着他们,略作沉吟,忽然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赤鳞烬’,并非什么引厄之物,相反,它是一件钥匙,或者说,是一种媒介。它能开启一处古老的秘藏,那秘藏中藏着能改变人命运的东西。而'珀西’,并非人名,在古傣语里,意为'守秘者’或'遗失之灵’。它指的是勐拉寨里世代守护秘藏的一支特殊族裔的最后传人。”

“秘藏?改变命运?”闾丘沐听得目瞪口呆。

“至于那纸条……”亓官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是我的一位……故人留下的。她相信唯有找到真正的守秘者,物归原主,才能平息因秘藏而起的纷争和厄运。而我,只是希望确保这件东西,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而不是被无知者占有,或者被野心家滥用。”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正义感,但闾丘沐和敖爷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眼神太过冷静,太过算计。

“好了,故事听完了。”亓官睿整理了一下衣领,“奉劝二位,忘了今天的一切,忘了赤鳞烬,忘了勐拉寨。否则,刚才那位不速之客的同伙,或者……其他对此感兴趣的人,恐怕就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悠然离去。

屋内只剩下闾丘沐和敖爷,以及一片狼藉。两人沉默着,冷汗仍未干透。

“他的话,你信几分?”良久,敖爷缓缓问道。

闾丘沐摇头:“不知道……但他肯定没全说实话。”那个“珀西”是守秘者族裔的解释,似乎说得通,但亓官睿对秘藏表现出的兴趣,绝不仅仅是“确保正确使用”那么简单。

“勐拉寨……守秘者……”敖爷喃喃道,捂着手腕站起来,“这事恐怕还没完。亓官睿得到了线索,一定会去勐拉寨。而刚才那个蒙面人背后的势力,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走到窗边,望着亓官睿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小子,你卷入了一个远超你想象的大麻烦里了。但现在抽身,或许还来得及。”

闾丘沐看着敖爷花白的头发和受伤的手腕,又想起亓官睿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样,以及那个神秘凶悍的蒙面人。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轻视、被玩弄的不甘,还有对那“改变命运”之说的一丝渺茫悸动。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透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敖爷,您能帮我找到那个勐拉寨吗?”

敖爷最终没有劝阻闾丘沐。

或许是他从闾丘沐眼中看到了自己早已湮灭的锐气,或许是他自己也对那神秘的“赤鳞烬”和“守秘者”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又或许,他只是觉得,让闾丘沐独自留下,可能更加危险。

“勐拉寨……我年轻时在滇南做民俗调查,似乎听当地老人模糊提起过,说是在勐腊县境内最偏僻的雨林深处,几乎与世隔绝,地图上找不到,外人极难进入,寨子里的人也很少出来。”敖爷翻找着尘封的笔记和地图,“据说他们信奉一种很古老的原始崇拜,与周边傣族村寨都不同。”

他手腕上的伤经过简单处理,已无大碍。他找出了几份泛黄的手绘地图和零星的记录。

“我能帮你的不多,只有这点模糊的线索,还有……”敖爷从箱底翻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闾丘沐,“这里面是一些防身的药粉,雨林里毒虫多,还有些应急的伤药。另外,记住,如果真的找到了勐拉寨,万事谨慎,那里的人可能极其排外,对陌生人抱有戒心。”

闾丘沐接过布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愧疚:“敖爷,连累您了……”

“少废话。”敖爷摆摆手,神色凝重,“记住,找到寨子后,先暗中观察,不要贸然接触。尤其是留意那个'珀西’,守秘者的最后传人。亓官睿的话不可全信,但'守秘者’的说法可能确有来历。弄清楚真相再行动。还有,提防亓官睿,更要提防另一伙人……”

闾丘沐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那辆三轮车和几件简陋家具,凑足了一笔勉强够用的路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一个清晨,悄然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漫长的旅程,车厢拥挤嘈杂,窗外景色由城市的钢筋混凝土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再到连绵的群山和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空气变得湿热粘稠,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气息。

几经辗转,他来到了敖爷所说的勐腊县。按照敖爷模糊的指引和沿途多方打听,他朝着传说中勐拉寨所在的方向深入。道路越来越崎岖,交通工具从班车换成摩托,最后只能依靠双脚。

热带雨林遮天蔽日,藤蔓缠绕,闷热难当,各种奇怪的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闾丘沐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迷彩服,背着简单的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汗水浸透衣背,蚊虫疯狂叮咬着他裸露的皮肤。他无数次迷路,依靠敖爷给的简陋地图和一点点运气重新找到方向。

一路上,他也格外警惕,时刻注意着身后是否有跟踪者。但除了偶尔遇到的当地猎人或者采药人,这片广袤的雨林似乎只有他一个外来者。

经过数日艰难跋涉,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穿过一片极其茂密的榕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寨子依山而建,隐藏在群山环抱的一片谷地中。吊脚楼古朴陈旧,多以竹木建成,屋顶覆盖着茅草或黑瓦。寨子中央似乎有一片广场,立着几根雕刻着怪异图案的图腾柱。整个寨子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安静得有些异样,几乎看不到人走动,只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这里就是勐拉寨?比想象中更加……死寂。

闾丘沐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伏在草丛中,仔细观察着。他没有看到亓官睿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

但直觉告诉他,他找对地方了。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正从那个寂静的寨子里弥漫开来。

闾丘沐没有贸然进寨。他在寨子外围的密林中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他嚼着干粮,喝着山泉水,日夜不停地观察着寨子的情况。

寨子里的人确实很少,且大多是老人、妇孺,脸上带着一种麻木和沉重的表情,很少交谈,即使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青壮年男子似乎极少见到。整个寨子弥漫着一股衰败、压抑的气息,完全不像敖爷记忆中那个与世隔绝、保留古俗的古老村寨。

他特别注意寨子中央广场那几根图腾柱。其中最高的一根顶端,雕刻着一个模糊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图案,给人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感觉。

一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他忽然看到两个寨民抬着一副担架,步履沉重地从寨子深处走出,走向雨林边缘。担架上盖着白布,下面明显是一个人形。后面跟着几个低声哭泣的妇女和老妪。

他们在一处空地停下,开始挖掘坑穴。似乎是在进行一场简单而悲伤的葬礼。

闾丘沐的心揪紧了。这个寨子果然发生了什么。

就在葬礼进行时,他突然注意到,在对面山坡的树林里,也有一个人影在悄然注视着寨子里的情况!那人穿着户外冲锋衣,身形隐蔽得很好,但望远镜镜片的反光还是暴露了他。

不是寨子里的人!是外来者!

是亓官睿?还是那个蒙面人一伙的?

闾丘沐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

下面的葬礼很快结束,寨民们默默返回寨子,留下一个新堆起的小小坟茔。对面山坡的那个人影也悄然后退,消失在密林之中。

闾丘沐等待了很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寨子里零星亮起灯火,他才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来到那座新坟前。

坟前没有墓碑,只放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他站在那里,心中充满疑团。这个寨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珀西”——守秘者的最后传人,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他(或她)又在哪里?亓官睿在哪里?刚才那个窥视者又是谁?

就在这时,他身后极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而警惕的声音,说的是生硬的汉语: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闾丘沐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瘦小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她穿着勐拉寨特有的深色衣裙,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正死死地盯着他。

闾丘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

那老妇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那双深邃得近乎诡异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重复问道:“外面来的?你找谁?”她的汉语很生硬,但能听懂。

闾丘沐脑中飞速旋转,是撒谎还是坦白?看着老妇人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决定冒险一试。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威胁:“我……我想找一个叫'珀西’的人。”

“珀西?”老妇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绷紧了。她再次仔细地审视闾丘沐,目光在他粗糙的双手和洗得发白的衣领上停留片刻,眼神中的警惕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悲哀,又像是……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找'珀西’做什么?”她的声音更沙哑了。

闾丘沐一咬牙,决定透露部分实情:“有人托我带一样东西……还给'珀西’。说'物归原主,厄运自消’。”

老妇人身体微微一震,向前逼近一步,枯瘦的手猛地抓住闾丘沐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东西?什么东西?在哪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是一点……红色的粉末。”闾丘沐低声道,“但我没有带在身上。我必须先找到'珀西’。”

老妇人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良久,她缓缓松开手,眼中的锐利化为了深沉的疲惫和哀伤。

“你来晚了。”她沙哑地说,望向那座新坟,又望向死气沉沉的寨子,“'珀西’……已经不在了。三天前,没了。”

闾丘沐如遭雷击:“什么?死了?怎么会……”

“病……怪病……”老妇人喃喃道,眼中流下浑浊的泪水,“寨子里很多人都得了一样的病,浑身无力,身上出现红痕,一点点衰弱下去……祭司们的药都没有用……'珀西’是最后一个……撑得最久,还是没了……”

闾丘沐瞬间明白了寨子为何如此死寂,为何多是老弱妇孺!一场可怕的瘟疫席卷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寨子!而那个关键的“守秘者”珀西,竟然也死了!

那“赤鳞烬”还有什么用?物归原主已成空谈!

“那……那怎么办?”闾丘沐感到一阵绝望,“托我带东西的人说,只有物归原主,才能消除厄运……”

“厄运……早就开始了……”老妇人惨然一笑,“从他们抢走'灵烬’开始……”

“灵烬?是那红色粉末吗?谁抢走的?”闾丘沐急忙问。

老妇人却似乎不愿多言,只是摇头:“外面的人……贪婪的人……他们闯进来,逼问秘藏的下落,'珀西’不肯说,他们就用强,抢走了守护的'灵烬’……然后,诅咒就降临了……寨子就开始死人……”

闾丘沐想起了亓官睿的话——赤鳞烬是开启秘藏的钥匙。果然有人来抢夺!而抢走之后,寨子就遭到了“诅咒”,开始爆发瘟疫?这诅咒是巧合,还是……

老妇人忽然紧紧抓住闾丘沐的胳膊,眼神变得异常灼热:“你!你说有人托你把'灵烬’送回来?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他是不是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

闾丘沐哑口无言。他根本无法解释纸条的来历,也不知道那是否算“托付”。而亓官睿,显然绝非善意。

就在他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寨子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声,还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

老妇人脸色骤变,望向寨子:“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谁?”闾丘沐惊问。

“那些穿着奇怪衣服、拿着奇怪仪器的人!他们这几天晚上总是偷偷进来,到处探查,还……还偷看刚去世的人!”老妇人的声音充满恐惧和愤怒。

穿着奇怪衣服?拿着仪器?偷看死者?闾丘沐立刻想到了那个在山坡上窥视的人影!不是亓官睿的风格,那只能是……

那个蒙面人背后的势力!他们也找到了这里!而且行为如此诡异!

“快!你快走!”老妇人猛地推了闾丘沐一把,“被他们发现你就完了!快走!”

说完,她不再理会闾丘沐,步履蹒跚却又异常迅速地朝着寨子骚动的地方奔去。

闾丘沐站在原地,心乱如麻。守秘者已死,寨子遭逢大难,神秘的抢夺者,诡异的探查者……一切都变得无比复杂和危险。

他该怎么办?离开吗?

他看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敖爷的嘱托,想起那张“厄运自消”的纸条,想起寨民们麻木悲伤的脸和那座新坟。

他一咬牙,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朝着骚动传来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骚动源自寨子边缘一处新搭建的草棚附近。那里似乎临时停放着几具未能及时安葬的遗体。

闾丘沐借着夜色和竹楼的阴影潜行靠近,看到几个穿着白色密封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用手电筒照射着草棚内的遗体,其中一人还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在扫描着什么。他们的动作谨慎而专业,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寨民们围在外面,手里拿着锄头、柴刀,情绪激动,却又似乎对那些人身上的防护服极为恐惧,不敢过于靠近,只能愤怒地叫嚷着闾丘沐听不懂的傣语。

那几个白袍人完全无视寨民的抗议,专注地进行他们的“工作”。

闾丘沐瞬间明白了!这些根本不是来抢夺秘藏的人,他们是……来自某个机构的研究人员!他们将这场瘟疫视为了一种罕见的“样本”!他们的目标是病死的遗体!难怪老妇人说他们“偷看去世的人”!

一股怒火涌上闾丘沐的心头。这些人的行为,是对死者极大的不敬,是对这个濒临崩溃的寨子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旁边一座竹楼的屋顶疾扑而下,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其中一个白袍人手中那台正在运行的仪器!

是那个蒙面人!他竟然也在这里!

白袍人们猝不及防,惊呼声中,那台仪器已经被蒙面人夺在手中!蒙面人得手后毫不恋战,脚尖一点,就要腾空跃起逃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的寂静!

蒙面人身体一震,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猛地回头,看向枪响的方向。

只见亓官睿不知何时出现在广场中央那根最高的图腾柱下,手中握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金丝眼镜,神情冷静得可怕。

“把东西放下。”亓官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杀意,“这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

蒙面人捂住受伤的肩膀,眼神凶狠地盯着亓官睿,又忌惮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枪。

而那些白袍人则惊慌失措地后退,试图聚集在一起。

寨民们被枪声吓得四散躲藏,场面一片混乱。

闾丘沐伏在阴影里,心脏狂跳。他没想到亓官睿竟然直接动了枪!而且他的目标似乎是阻止那些白袍人获取数据?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蒙面人似乎权衡利弊,猛地将手中那台仪器狠狠砸向地面!

“咔嚓!”仪器瞬间碎裂!

与此同时,他扬手掷出几颗球体,球体落地爆开,散发出浓烈的刺鼻烟雾,瞬间笼罩了现场!

“毒气!”白袍人中有人惊骇大叫,纷纷后退掩住口鼻。

亓官睿骂了一声,迅速后退避开烟雾区域,举枪试图瞄准,但烟雾弥漫,已然失去了蒙面人的踪影。

混乱中,闾丘沐看到那个蒙面人借着烟雾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掠向寨子外围,方向正好经过他藏身之处不远!

而亓官睿也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不能再犹豫了!闾丘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亓官睿要的是“赤鳞烬”和秘藏,蒙面人及其背后的势力目的不明但绝非善类,而那些白袍科研人员更是漠视生命!唯一可能知道真相、可能与“厄运自消”有关的,只有那个死去的“珀西”和这些深受其害的寨民!

守秘者已死,但那“一丝半缕”的赤鳞烬呢?如果它真的有什么力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不是去追任何人,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那座新坟,发足狂奔!

他记得老妇人说过,“珀西”是最后一个死的,刚下葬三天!如果……如果那“赤鳞烬”真的需要“物归原主”才能发挥作用,那么“原主”的遗体,是不是也算一种“归原”?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听起来荒谬绝伦!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这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冲到那座新坟前,顾不上任何忌讳,用双手疯狂地挖掘起来!泥土沾满他的全身,指甲翻裂渗出鲜血,但他浑然不觉!

终于,他触到了简陋的棺木。他用力撬开棺盖。

一具年轻男子的遗体安静地躺在里面,面容枯槁,带着病态的苍白,但依稀可见生前清秀的轮廓。他的额头上,有着一道淡淡的、奇异的红色痕迹。

闾丘沐颤抖着从贴身处掏出那个他一直贴身藏着的、油纸包裹的密封袋——那里是敖爷当时小心取出的一点点赤鳞烬样本,原本想用于研究,后来慌乱中忘了还给亓官睿,竟成了此刻唯一的希望。

他撕开油纸和密封袋,将那一点点暗红色的、掺杂着微光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撒在了遗体的胸口和额头的红痕之上。

然后,他跪坐在坟坑边,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

一秒,两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巨大的失望和荒谬感攫住了他。果然……是自己异想天开……

但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异象发生了!

那些撒落的赤鳞烬粉末,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它们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地、一点点地渗入了遗体的皮肤之下!而遗体额头那道红色的痕迹,也随之发出了同步的、微弱的光芒!

紧接着,以遗体为中心,一股无形却切实可感的波动,如同水波纹般悄然扩散开来!

波动掠过闾丘沐的身体,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某种极其沉重、压抑的东西瞬间被涤荡一空!周围空气中那令人不安的粘滞感和死寂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与此同时,寨子深处,突然传来几声惊呼!似乎是那些病重卧床的人发出的声音!

闾丘沐连滚爬爬地冲出坟坑,朝着寨子望去。

只见几个原本躺着的病人,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但似乎……好转了?!

“诅咒……消退了?”那个老妇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附近,看着寨子里的变化,激动得浑身颤抖,她望向坟坑的方向,望向目瞪口呆的闾丘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感激。

“灵烬归主……厄运真的消退了……”她喃喃自语,朝着闾丘沐的方向,缓缓跪拜下去。

闾丘沐站在原地,浑身泥土和血污,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那一丝半缕的粉末,竟真的拥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突然,他感到后脑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亓官睿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怒意:“你……竟然把你那点可怜的样本,用在了这里?”

闾丘沐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亓官睿站在他身后,枪口指着他的额头,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毒蛇。他的风衣沾了些许尘土,显然刚才追丢蒙面人的经历让他极为不快。

“你毁了开启秘藏的钥匙!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亓官睿的声音压抑着暴怒,“就为了这些蝼蚁的性命?”

闾丘沐看着他,看着这个始终冷静从容、此刻却气急败坏的男人,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释然和嘲讽:“秘藏?改变命运?亓官先生,你看不到吗?能消除厄运、救人性命的,才是它真正该有的用途!而不是满足某些人的贪婪和野心!”

亓官睿眼神一厉,手指扣紧了扳机:“愚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那秘藏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本该逃远的蒙面人,如同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亓官睿身后的阴影里,手中的利刃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而更远处,那些白袍人也重新聚集起来,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包围过来。

空气中,刚刚消散的紧张气氛再次凝固,甚至更加危险。

闾丘沐看着额头的枪口,又看看亓官睿身后索命的利刃,再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白袍人。他撒出的那“一丝半缕”,似乎暂时驱散了寨子的厄运,却将他自己拖入了更深的、更致命的漩涡中心。

但他心中,却第一次没有了恐惧。

他知道,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拾荒者,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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