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光

 周末的小城，暮色四合，文光塔在落日融金中更显古朴巍峨。残阳将塔身染成琥珀色，塔影斜斜铺展在青石板上，檐角木棉披着霞光微微晃动。远处的楼宇、近处的街巷，都被笼上一层暖晕，与古塔共同勾勒出一幅静谧又绚烂的水墨画卷，就连不远处的珠宝店在夕阳光的笼罩下也显得格外耀眼。塔旁2位老人坐在石狮边聊天，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潮汕人。

“今天没有英歌训练表演呀？”

“是呢！最近新闻说咱的英歌还在国外炸街了。想不到呀，这从我们从小到大看出茧的节目，居然走上国际舞台了。”

“这叫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话不是这么说来着。”

“呵呵。知识分子，懂得就是多嘞。”

“行啦！老莫，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是退休老人，闲人一个，想着跟你在你的回收站干上一阵子呢。”

“得了，别逗咱老实人了，您是人民教师，咱镇里的孩子很多家里条件不好的都多亏您才上了大学，到我回收站打工，不是折我的寿吗？”

“那是我做为人民教师的责任，看着孩子们可以上学，有出息，是我的理想。”

“您高尚是谁都知道的，这区里也就巴掌大的地方，好事坏事都传千里，听说您还打算整个辅导班，免费帮助镇里学习成绩差又想上进的学生，是不是？”

“是呀！这不是退休了没事做，闲得慌嘛？就是场地经费还不足。”

老莫没有答话，捣鼓着手上的功夫茶具，一边的炭炉把水烧得咕噜咕噜响，他熟练地施展韩信点兵、关公巡城的的手艺，片刻功夫，已是茶香四溢了。

“林老师，吃茶。”

“好茶哩！”

“嗯，正宗的潮州紫砂壶、正宗的凤凰山单丛鸭屎香、东山曲流取的山泉水？还有正宗潮汕人泡的。”

“老莫，这么多年没见，你泡茶的功夫没有退步哩，等下请你吃鲎粿，吃完再回镇里。”

“好呀，咱好这口，难得上次棉小城，还是林老师懂咱乡下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

“你还乡下人，2个儿子，一个在省里做老板，一个在市里做干部，都安家立业了，你这是太上皇一样逍遥的日子。

“林老师，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清楚，都是苦海里熬过来的，供2小孩读书把他们拉扯大都是靠这收废品的手。”

“收废品咋的，劳动光荣呀！”

“呵呵，就凭您这句，您要在镇里办培训班，有困难，我一定能帮就帮。”

“那就提前多谢莫老板了，喝茶喝茶。”

“林老师，您之前在省里教书，主要教什么？”

“英语、语文、化学都教，就是唱歌跳舞、吹拉弹唱全不会。”

“偶，那也是很厉害呀！说真的，我打心理佩服您，还记得您之前辅导过我小孩英语、一个月，我小孩就从班里英语倒数第五名进步到班里前十名，并爱上了英语，就冲这点，我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给您送的东西，您是一样没带走呀，在当今社会，真的不多见。”

“人做什么要有兴趣？大人小孩都一样，像我侄子想去开网约车，我也没反对，他爸妈说大学百读了，让我去教导下，我先是做他们的工作，小孩子刚毕业干什么都成，多接触社会，有什么不好，像我那时，读书放假，要么去电子厂打工，要不去帮亲戚踩脚踏车，在潮州，从韩文公祠到湘子桥，大热天一趟一趟地跑，不是也照样干过来吗？”

林老师说着，暮色中的文光塔檐角晃动，几片木棉花悄然坠落在老莫的茶盏里。林老师望着花瓣在茶汤中沉浮，想起去年冬天，那个从辅导班辍学的女孩，最后送给他的，也是这样一片干枯的木棉。

“好了，好了，说起没完了，走，去对面吃罗记鲎粿，这小城这家店口碑好！”

说完便开始收拾茶具。

转眼功夫，热腾腾的鲎粿就被店家端上桌子了，香味四溢，热气裹挟着鲜虾与香菇的浓香扑面而来，林老师喉头微动，恍惚回到了学生时代蹲在巷口等粿出炉的光景，一筷子下去，外酥里嫩的粿品便开出花来，钱葱、鲍鱼、虾仁、香菇一下子冲击起视觉来，俩人都开始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也可能这潮州功夫茶确实促消化，早就让俩人饥肠辘辘了，美食当前，能不更加嘴馋吗？

木珠帘突然轻响，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姑娘托着茶盘侧身而入。她将青瓷杯盏在桌上摆成弧形，腕间银镯叮当：“二位老师尝尝新焙的鸭屎香。”林老师瞥见她袖口露出的《古文观止》书页，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木棉花。她亲切地招呼俩人喝茶，虽然年纪小，却透着一股书香气和散发着端庄的气场。

俩人边吃茶，突然耳边一阵锣鼓声划破眼前的平静。。

“今天是什么日子？白天也唱大戏？”老莫略觉奇怪地问。

“今天是伯公生呐，前面的南桂园伯公庙请揭阳潮剧团演出。”店老板从厨房走了出来。

“白天也有演出？”

“没有啦，估计是放带子。晚上才有，到了晚上戏台前都寄挤满了，老的，少的，青年人都有。”

“青年人不是喜欢玩手机刷某音吗？”

“咱这里的青年人也喜欢看大戏，传承文化嘛！”

林老师心理顿时佩服起店家来，这老板觉悟高哩！视角格局都高维。

“伯公庙的香火百年不断。”

店家擦拭着杯盏边说，灯火在他眼底摇晃，“去年台风天，出海的渔船迷了路，就是靠着庙里飘出的潮剧声找到岸的。

“你们这每年的双忠庙会也很出名，那规模是潮汕地区营老爷的天花板。”老莫接过话。

“是呀！外省的都来凑老热。万里空巷一点不夸张。”店家边说边递过烟。

潮汕人的好客，确实是出了名的。

老莫平常在乡下，很少上区里，林老师多年在外，或者到下面乡镇，回来要么时间短，要么忙着辅导学生，所以很少到区上体验，听店家一说，倒也来了兴致。

“那营老爷区里是什么队伍参与？”

“那就多了，有涂库的笛套音乐对、女子英歌队、男子英歌队、标旗队、花车队、龙狮队等，一整天的老热，年轻人还整什么直播，整人街道都水泄不通。”

“偶，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现场看看。”

“嗯，行了，不打扰您二位吃，不够茶说声。”

“好嘞。谢谢！”

这时林老师电话响起，“什么有人举报我非法占用镇里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