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帘时,我总在想: 人这一辈子,究竟要为多少人活?
年轻时总觉得,肩上扛着的是责任与期待。为圆父母的期待挑灯夜读,课本被指尖磨得卷了边,草稿纸写满了又揉成团,连笔尖都磨成了棱角,只为成绩单上那串能让他们舒展眉头的数字;长大后,为伴侣奔赴人生目标,悄悄把自己的爱好塞进抽屉深处,家里有客人就跟着应酬到深夜,酒局散场后独自蹲在厨房,一点点收拾满桌狼藉;后来,为孩子的成长收敛锋芒,把“我曾想当画家”的念头藏进皱纹里,案头的画纸积了灰,调色盘换了主人,取而代之翻得起毛边营养食谱和升学政策手册。
我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被“应该”和“必须”鞭子抽着打转——应该懂事,应该付出,应该牺牲,必须成为别人眼中合格的子女、伴侣、父母。直到某天清晨,我对着镜子挤牙膏,泡沫漫过嘴角时突然愣住:镜中人眼神疲惫,笑纹里都裹着倦意,水汽模糊了轮廓,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是谁?是我,还是无数期待叠加出来的影子?那个攥着蜡笔能笑出声的纯真自己,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邻居张姐六十岁的那年,突然开始学油画,她把阳台改造成画室,支起画架,摆上五颜六色颜料,儿女们看到满是不解:“妈,在家带带孙子多好,折腾这个干嘛?又费钱又费精力,”张姐不恼,只是笑笑,她每天把画发到朋友圈,今天是窗前的月季,明天是巷口的老愧树,后天是记忆里年轻的河滩。朋友们都为她点赞,夸她画得有灵气,唯独儿女们始终没动静。有一次我路过她的画室,见她正在往画布上抹一团明亮的黄,像把整个春天都揉了进去。她转头看见我,眼里闪着光:“前六十年,我是他们的妈,是老李家的媳妇;往后啊,我想做回我自己,做张桂芝。”
结婚生子后,我的生活像被猛地拽进了另一个世界,艰难得让人喘不过气。24小时连轴转成了常态,别说完整的休息,就连片刻喘息都成了奢望。焦虑和迷茫像潮水般涌来;担心孩子将来的教育,愁着没有着落的住房,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像座推不开的大山。更让人无力的是伴侣缺席——他总是忙着拼事业,一天到晚不着家,不到深夜见不着人。家里的家务从不碰,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他一天没好好陪过,就连我和孩子生病时,他也像个局外人。琐碎的委屈和积压的压力堵在心里,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想:或许一个人打拼,反而没这么累。和不同频的人同行,只会让焦虑越来越重。
其实我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结婚前也看重实际。可现实是,我嫁给了一个不名一文的人,没有聘礼没三金,就这么“裸婚”了。婚后的日子彻底变了样,我为了这个小家一点点弄丢自己,被迫成为无所不能的“超人”——白天要上班,下班回家就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头发一把把地掉。心里明明讨厌这种麻木,却被现实推着,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生活。
邻居张姐常念叨:她的同学里,有的人活得特别潇洒,跟着旅行团四处逛;有的人自驾游,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自由行;还有人退休后去老年大学,学油画、书法、钢琴、二胡、笛子,把子日过得有声有色。原来人生真的有无数种活法,遇到跨不去的坎,或许不必死磕着非要撞开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墙。
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明白,“自私”有时反而是种清醒。我们总在等:等孩子长大,等孩子考上大学,等孩子有个稳定的工作,等孩子结婚,等自己退休........,可等退了休了,又要被“带孙子”“做家务”的链条牢牢拴住,好像退休后的母亲,为子女操持家务,照看孙子本就是天经地义。她们体凉儿女上班辛苦,默默放弃了外出游玩,结交朋友时光,把全部精力投入照顾孙子的日子里:每天起早贪黑做三餐,洗衣、打扫、买菜,接送孩子,晚上还要给孩子洗澡,忙得连喝口热茶的空当都没有。
儿女们下班后,对满桌狼藉视若无睹,一头扎进手机里。我忙着收拾的间隙,还要承受着不被尊重的委屈:他们稍不顺心就大吼大叫,连一句“妈妈辛苦了,”都吝啬说出口。自己累死累活,却换不来半点理解,终究是费力不讨好。为什么掏心掏肺的付出,换不来一句暖心的话?仿佛这一生都在为“下一个阶段”做铺垫,却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现在”。
有次在医院陪护,遇见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她拉着我的手说:年轻时总想着,等把儿女供出来就好了;儿女成家了,又想着孙子大了就轻松了;“现在孙子都工作了,我却躺在这医院里,一身的病痛,连下楼晒晒太阳都难了。”她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像望着一生都没来得及触碰的月亮。
可时光从不是耐心的债主,它从不会等我们把“准备工作”做完。它更不会会等我们把“我想”,熬成“来不及”,它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悄悄划走最后一笔余额;会在某次不经意的转身,让有些机会永远成为遗憾。那些没说出口的“我想”,那些被搁置的“我要”,最后都成了枕头边的叹息,成了午夜梦回时,轻轻叩问心脏的回响。
青丝渐褪,白发悄生,回望来时路,一腔热忱付东流。有人未及退休就被“无常牵了手”,有人又久卧病榻皱了眉。如今的我们,没了青春的炽烈,淡了中年的锋芒,看过人间冷暖,饮过世事炎凉。把真善美捧在人前,将苦与愁藏在身后。
把余生留给自己,从来不是逃避责任,而是终于学会与生活和解。就像打理一间住了大半辈子的旧屋,该修补的裂缝要补,该清扫的尘埃要清,支撑生活运转的梁柱不能拆——对父母的赡养,对家人的牵挂,这些是责任,更是温情。但总要留一块角落,不必按照谁的审美布置,摆上自己喜欢的花,挂上顺眼的画,放上一把能晒太阳的摇椅。这角落不大,却足够安放那个被压抑了太久的自己。
不必再为谁的眼光裁剪自己,年轻时总怕不合群,穿大家都觉得好看的衣服,说别人爱听的话,把自己塞进“应该有的样子”里。余生不必了,喜欢鲜艳的颜色就大胆穿,偏爱素净的风格就坚持,不必因“都这把年纪了”的评价就藏起热爱。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日子舒不舒服,也只有自己能品。
不必再为谁的情绪压抑真心,以前总怕得罪人,受了委屈往肚里咽,有了想法先考虑别人会不会不高兴。余生该学学“直来直去”的坦荡,真心喜欢的就大大方方赞美,看不顺眼的也不必违心附和。年纪越大越明白,讨好别人填不满内心的空,真诚对待自己,才能活得踏实。
把余生留给自己,是清晨的一杯茶:不必匆忙一饮而尽,坐在窗边慢慢等它凉到适口的温度,看茶叶在水里舒展,像看一场缓慢的花开;是黄昏时去公园散步:不必迁就谁的脚步,想快就快,想慢就慢,走到晚霞漫过天际再回头,让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是把那本翻一半的书从书架上抽出来,不必强迫自己非要读到结局,想停在哪一页,就在哪一页歇脚,让故事里的人陪自己发会儿呆。
可以重拾藏了半生的爱好:当年没机会碰的油画,现在握着画笔涂满欢喜;小时候没条件学的舞蹈,现在报个舞蹈班,哪怕动作笨拙,镜子里的笑也藏不住;曾经没勇气写的文字,现在摊开本子就写,不必管有没有人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就是给自己的掌声;以前总说“等有空了就去”的远方,现在订张火车票就出发,不必规划得满满当当,走到哪算哪,路边一朵野花,都能成为旅行的意义。
也可以就这么“无所事事”耗着时光:搬个小凳在院子里蹲一下午,看蚂蚁驮着碎屑排队搬家;仰着头望天上云,一会儿猜那朵像奔马,一会儿觉得这团像绵羊;任庭前花开花落,心上不起波澜;看天外云卷云舒,眼底自有无妨。冬天就更妙了,搬张长椅跟邻居凑一块儿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地扯些没用的闲话。这些在年轻时被称作“虚度”的光阴,到后来,反倒成了最稀罕的奢侈品——它们不产出什么实际价值,却能一点点把心灵熨帖得舒展,让你在柴米油盐的锁碎之外,重新摸到生活本来的温热。
有人说,人活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可比起“留下”,更重要的是“活过”。活过为别人奔波的匆忙,也活过为自己停留的从容;活过责任在肩的沉重,也活过随心所欲的轻盈。余生不必壮阔,细碎就好——清晨的粥香、黄昏的晚霞,拼起来就是完整版的幸福。不必圆满,自在就好——有遗憾没关系,有缺憾也无妨,只要每一刻都顺从内心,就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这人间,我们只来一次。前半程为别人活过,后半程该学学为自己而活。就像张姐画布上那团明亮的黄,热烈,纯粹,带着找到自己的光芒。把余生还给自己,不是自私,而是对生命最温柔的敬意——敬那个被忽略太久的自己,敬这段再也无法重来时光。
人生短暂,没有来日方长,生命于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不会重头再来。善待自己,让生命有意义,让人生有价值。现在过的每一天,都是余生里最年轻的一天-----别等皱纹爬满了脸,才把“想做”熬成“遗憾”,别老的太快,却明白得太迟。每天给自己一个希望,试着不为明天烦恼,不为昨天叹息,只为当下更美好。年龄永远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刻度,责任的叠加才会让人逐渐成长;真正的强大,从不是为了迎合别人的眼光改变自己,而是敢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这份坦荡,自会让旁人看见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