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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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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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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南屏畔,千年净慈寺的盛夏时光

八月的杭州暑气蒸腾,炽热阳光穿透云层,为这座浸润诗意城市镀上一层鎏金。西湖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掠过瞬间,碎金似的光影便在碧水间轻轻漾开,搅碎满湖澄澈。南屏山慧日峰下,千年古刹净慈寺静静矗立,朱墙内漫溢的禅意,既隔绝了外界热浪,更藏着西湖的四季更迭——春的新绿、秋的疏朗、冬的沉静,都在此处与盛夏的热烈相拥,织就一方动静相宜的天地。

从苏堤北端向南漫步,宛如踏入一幅流动的江南画卷:树影婆娑间漏下斑驳日光,与湖面粼粼波光交织成趣;翻越六座石拱桥时,雷峰塔剪影便斜卧碧波之上,塔尖挑着流云,自带几分悠远意境。绕过雷峰塔的飞檐翘角,净慈寺的黄墙黛瓦便在绿树掩映中渐次显现,像被时光精心藏起的珍宝。清晨六点多,寺外石阶已被骄阳晒得发烫,朱红色“净慈寺”匾额下,两尊石狮威严镇守山门,门前几株百年香樟以浓密绿荫撑起清凉,枝叶间此起彼伏的蝉鸣,为盛夏添了几分鲜活烟火气。一跨进山门,暑气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清雅的香火气息拂面而来,凉意顺着呼吸浸进心底,瞬间抚平燥热。

这座古刹的故事,始建于五代十国烽烟,后周显德元年(公元954年),吴越国忠懿王钱弘俶笃信佛教,择南屏山这块“山水相依、风景秀丽”的修行宝地,创建了“慧日永明院”,这便是净慈寺前身。他迎衢州道潜禅师入寺,道潜禅师首开坛说菩萨戒,署号慈化定慧禅师,成为净慈寺开山祖师。次年,道潜禅师请求将黄妃塔(雷峰塔前身)下地宫的六尊金铜罗汉移置寺内,又因钱弘俶“十六尊者入梦”的灵验之说,将寺内罗汉殿命名为“应真殿”,净慈寺千年佛教传承自此正式开篇。

北宋是净慈寺的“筑基之年”。宋建隆二年,道潜禅师圆寂后,吴越王邀灵隐寺延寿禅师主持寺院,他也成为净慈寺第一代住持。延寿禅师佛法造诣深厚,耗时多年编纂完成百卷佛教经典《宗镜录》,融合禅、教、律等诸宗学说,不仅对后世佛教发展埋下重要伏笔,更奠定了净慈寺在佛教界的重要地位。北宋统一后,宋太宗于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赐名“寿宁禅院”,并下令重加修葺,寺院的规模与社会影响力自此大幅上升,逐渐成为江南佛教圣地。

南宋定都杭州后,净慈寺迎来鼎盛时期。绍兴九年,寺院获赐“报恩光孝寺”敕额,正式定名“净慈寺”。彼时寺宇宏伟庄严,共建殿、堂、阁、楼等三十二座,僧众达千人,香火鼎盛至极,被朝廷钦定为江南禅院“五山”之一。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的净慈寺,还是中日佛法友好交流的重要桥梁:嘉定十六年,日本高僧永平道元两次渡海入宋,于该寺拜如净禅师为师受佛法,归国后,他创立并弘扬曹洞宗,尊如净为日本曹洞宗祖师,让净慈寺的佛法远播东瀛,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南宋之后,净慈寺的命运与时代浮沉深度绑定,千年历史里满是“毁”与“建”的顽强抗争。元代至元二十七年,寺院惨遭焚毁,幸得田德后土、愚及至慧、方山文宝等禅宗大师先后主持,重建山门、观音殿、大殿等核心建筑,才基本恢复旧貌;明代洪武、正统年间,寺院两度因火灾受损,住持法净、宗妙分别募资修复,让古刹香火得以延续。清代康熙、雍正、乾隆三帝南巡时,均亲临游寺,康熙更御题“正法眼藏”匾额,为寺院增色不少;可惜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寺院大半建筑再次毁于战火,同治以后虽有零星修建,却始终未能完全复原。即便饱经沧桑,净慈寺依旧屹立不倒——每一次重建,都不只是砖木的复原,更是世人对佛教的虔诚、对古刹的深情之凝聚。

盛夏的净慈寺,每一步都是风景,每一处都藏着清凉。寺内古木参天,几株数百年树龄的古银杏爬满青苔,树叶却依旧繁茂如盖,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在青砖地上洒下细碎光斑;殿前放生池里,红色锦鲤拖着长尾悠然游弋,微风拂过,水面漾开细碎的涟漪。沿中轴线前行,天王殿内弥勒佛笑口常开,袒胸露腹模样自带亲和力,背后韦陀菩萨手持金刚杵,神态肃穆,守着一方清净;大雄宝殿内的释迦牟尼佛雕像高愈数丈,金身璀璨,在香火缭绕中更显庄严,两侧十八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或怒目圆睁,或慈悲含笑,仿佛皆有灵性。殿内常年萦绕淡淡檀香,信徒双手合十默愿,偶尔几声低诵与木鱼轻响交织,与殿外蝉鸣喧嚣判若两个世界。八月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光影又在青砖地上织出斑驳纹路,随微风轻轻晃动。僧人们穿着咖色僧袍,手捧经书轻缓走过长廊,远处蝉鸣与近处香火味交织,让人瞬间心安神宁。

大雄宝殿西侧,一条青石小径蜿蜒至南屏山。拾级而上,西湖大半景致尽收眼底:八月湖面水汽氤氲,不远处雷峰塔如一位沉默巨人,塔身轮廓在阳光下闪光;更远处断桥、三潭印月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湖上游船如柳叶轻划水面,留下道道细碎水痕,很快又被碧波抚平。正午阳光最烈时,站在山腰观景台,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爽冲淡炎热,再回望净慈寺,黄墙黛瓦在绿树与湖光映衬下,更显古朴庄重。

净慈寺的禅意里,亦藏着盛夏的生活气息,不似别的古刹那般清冷。寺内素斋馆供应着清凉素面、软糯的绿豆粥,还有以西湖莲子、莲藕烹制的菜肴,每一口都带着江南的清甜。饭点时,素斋馆坐满游人,大家细品素斋,透过窗棂欣赏寺景,偶尔有僧人缓步走过、颔首致意,气氛祥和安宁。寺外南山路,凤凰花开得热烈,殷红的花朵映着西湖碧水,像打翻了胭脂盒;不远处西湖荷塘,荷花虽近尾声,荷叶依旧铺展如碧色海洋,零星绽放的花朵点缀其间,恰如杨万里笔下《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意境。西湖的荷叶与莲蓬,是杭州人不可错过的夏日仪式感。每年八月开启的西湖荷叶莲蓬爱心义卖中,三个饱满莲蓬和五张鲜嫩的荷叶组成“爱心莲蓬”套餐,每份售价十元,所得款项统一捐赠慈善机构。为尝这口“西湖甜”,有人凌晨三点多便到柳浪闻莺微笑亭前排队,队伍能从亭前蜿蜒至湖边——这份执着,既是对美食的追求,更是对杭州这座城市的深厚情感。

傍晚时分,净慈寺香火依旧鼎盛,香客怀揣虔诚跪拜佛前,夕阳余晖透过殿宇缝隙洒落,为他们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在净慈寺诸多景致里,“南屏晚钟”无疑是最负盛名的存在。寺内钟楼供奉着核心法器——大梵钟,此钟高3米、直径2.3米、重达10吨,不仅铸造工艺精湛,音色更洪亮悠扬。暮色四合时,僧人手持木槌撞钟,“咚——咚——的钟声穿透暮色,在西湖上空回荡。因寺后南屏山多天然空穴,钟声经山体共鸣传得更远,余音袅袅直抵人心。清康熙南巡时,见“夜风清朗,万籁俱寂,钟声忽响,响彻云端”之景,遂将其定名为“南屏晚钟”。如今,这一景致不仅是西湖十景之一,更成了净慈寺的灵魂标志,千年钟声至今仍吸引无数游客慕名聆听这份宁静。

济公传说更给古刹添了几分意趣。寺内济公殿供奉着他的坐像,衣衫褴褛却神态洒脱,殿前“运木古井”默默诉说一段传奇:相传净慈寺曾遭大火焚毁,复建时缺少木材,济公前往四川化缘求木,当地乡绅被他的诚意打动,捐出100棵大树,济公让木头沿江漂进钱塘江,却被关卡官吏拦下索税刁难。济公见状施法将木筏沉入水中,三日后返回寺中,引众人至醒心井旁,只见他手持禅杖轻敲井口,一根根木头便从井底冒出,解了建寺的燃眉之急——“醒心井”也自此改称“运木古井”,如今游客至此,总会探头向井内张望,试图寻见当年木头冒出的痕迹,遥想当年奇妙场景。

寺外西湖边,纳凉的市民渐渐多了起来,有人沿湖漫步,任晚风拂去一身燥热;有人在树下对弈,棋子落盘的声响与笑声交织;还有家长带着孩子在湖边戏水,水花溅起时,满是夏日的欢腾。此时的净慈寺,钟声未歇,香客未散,宛如沉默老者,静静守护着西湖与杭州人的烟火日常。

夜色渐浓,杭州的燥热尚未完全消散,净慈寺内却格外清幽。僧人们结束一天日课,归禅房休憩,唯有大殿油灯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映着佛像肃穆身影。西湖水面上,游船已泊岸,远处城市灯光在水中摇曳,与净慈寺的晚钟声交织,绘就一幅宁静的夏夜图景。

步出净慈寺,沿西湖漫行,南风裹着淡淡的暑气拂来,柳丝轻舞间,雷峰塔影恰好映在夕阳里,与净慈寺遥相呼应,共同绘就西湖如画轮廓。八月的杭州,净慈寺与西湖荷花相互映衬:前者是承载着深厚佛教文化与历史记忆的千年古刹,后者是绽放生命蓬勃的自然美景。无论人们为感受佛教的宁静与庄严而来,还是为欣赏荷花的娇艳婀娜而至,都能在此找到心灵的栖息地,让那份沁人心脾的清凉与悸动,悄悄融入往后的寻常岁月里。

千年时光流转,净慈寺与西湖始终相依相生:西湖赋予了净慈寺灵动的生机,净慈寺的禅意让西湖多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清晨的诵经声、傍晚的钟声,寺内的古银杏树、湖中的锦鲤,都在诉说着二者相依的故事,也诉说着杭州这座城市的温柔与深情。西湖南隅的净慈寺,恰似热浪里的一颗清凉宝珠,将千年禅意与湖光山色揉碎,化作一帧帧流动的画卷,让每一位到访者都在此寻得内心的宁静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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