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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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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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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红花的“羊”

那天,镇里开乡贤座谈会,李老板被安排在第一排,胸口别着绸带,上书“回馈家乡楷模”。闪光灯噼里啪啦,镇长亲自把花别上去,顺手替他整了整衣领,低声一句:“李总,二期工业园指标,就看您给文化广场添多少瓦了。”声音轻得像拍灰尘,却重得让他差点没喘过气。红花在镜头里艳得滴血,李老板只好把腰弯成一只成熟的虾——照片登报时,标题叫做“赤子情深”。

会后,秘书悄悄递来一张折成豆腐块的纸:文化广场预算缺口 38 万,已按“自愿认捐榜”排序,榜首空缺,正等他落笔。纸上没有抬头,没有公章,连日期都懒得写,却盖着半枚淡淡的唇印,不知是印泥未干,还是刚喝过茶。李老板捏着那张纸,像捏着一张未写金额的罚单。

夜里,他把红花摘下,挂在仓库的灯绳上。灯泡昏黄,红花在风里转,转得他心里发空。那花真好看,像小时候母亲别在羊耳朵上的红布条——逢集日牵去卖,布条一飘,买主就知道是“自家养的”。如今布条变成了绸带,羊变成了企业,集日变成了招商季,而买主依旧笑容可掬,只是手里握着的不再是钞票,而是“乡贤荣誉”“示范名额”“绿色通道”。他忽然明白,自己早就是那只被牵上集的羊,区别只在于耳朵上的布条换成了胸口的花。

第二天,李老板把那张折纸原样放回秘书桌面,什么也没写。秘书抬头冲他笑,他也笑,两人都没提文化广场的事。可没过多久,他的环保验收被“加严”,银行授信“需补充材料”,孩子就读的实验小学“名额紧张”。没有一句话提到红花,也没有一句话提到缺口,就像没有人真的在意羊想不想赶集。

红花还在仓库里转,转得李老板开始失眠。他想起老王的三只白山羊,想起功德碑上鎏金的名字,想起那句温柔一刀的广告词——“灯火亮起时,愿与诸君同辉”。他终于懂了:那盏灯从来不是为他亮的,是为了让别人看见他脖子上的红布条。

公益的羊圈越来越大,锦旗越挂越密,羊却越来越少。终有一天,当最后一只羊被戴上大红花,镜头里就只剩下一群拍手叫好的人,和一条空荡荡的绳子。

再没有人记得,绳子原本是用来牵羊的,还是用来放风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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