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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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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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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寨“寻宝”

乙巳年重阳后,为弥补未登高之憾,也为探望长眠于故土的外婆,11月1日我与妻驱车悄然驶向紫阳县蒿坪镇。

车轮轻碾过熟悉的乡道,窗外,是秋日打翻的调色盘。古柏的苍绿凝沉如墨,几枝斜逸的柿树却燃着团团朱砂红。银杏叶窃了天边的鎏金,簌簌落上肩头,轻似童年耳语。山泉叮咚,漫过石缝间的枯草,带出一股清寂的甜意——原来秋在此地,并非凋零,而是一场静默的丰饶。

我们悄悄来,又悄悄拐向那座巍峨环抱的显月寺。此行是我第二回踏足。几年前与玩伴来时,尚知此地名唤“黄金村”,我欲拍摄新农村全景,却逢碎石飞扬,只得半途戛然而止。而今石阶已然铺就,我们便顺势而上。

登至半山,视野豁然开朗。但见层峦叠翠缀金,远镇如黛,盘山路似银带纤柔,在山间婉转。山风裹挟着松香扑面,顿生“一览众山小”之旷达。再向上,步道隐入杂树,峰回路转处,忽见峭壁如削,岩缝里野菊黄得灼眼,几乎烫伤了视线。我气喘吁吁欲歇脚,妻目光熠熠望来:“既已至此,何不登顶?”

峰顶竟藏一座道观,山门虚掩,旧铜环映着寂寂天光。正殿无匾,侧墙却见三个斑驳繁体:“與天齊”,笔力遒劲,气势凌霄。正端详时,一位身着素袍的妇人自侧门出,笑问:“要上香么?”我们婉谢,她却热情邀坐。问及山名,她口音淳厚:“气包山……也叫气包斋。”我心头蓦地一颤——这竟是多年来遍寻不着的七宝寨!它竟以如此不经意的方式,与我撞个满怀。

妇人见我恍然,便絮絮说起七宝寨的宿故。相传明代有道长云游至此,见此山钟灵毓秀,藏蕴七样“宝贝”:松柏之“寿”、清泉之“甜”、野菊之“韧”、流云之“逸”、柿果之“丰”、残碑之“古”、峭岩之“奇”。道长遂结庐修行,七宝寨之名因而流传。晚清时道观盛极一时,香客络绎,后来虽几经兴废,那股山水灵气却始终未曾消散。

至于七宝寨“七缸金、八缸银”的谜题,我们在不远处发现一座废弃石寨,初以为是土匪巢穴,我煞有介事地向妻子讲述绿林传说。后经查证方知,乃是旧时山民取石垒寨,为避兵荒马乱……于是,“七宝”在我心中,又多了另一重注解——那是“仁、义、礼、智、信、忠、孝”七种淬炼于苦难的美德。我忽然发觉,此行早已收获了比传说更珍贵的“宝藏”,那是三包沉甸甸的心意,名曰“忆”、“逸”、“咦”。

“忆”,是浸着暖意的回甘。1988年与玩伴从附近五郎坪徒步前往陕南名胜擂鼓台的场景,蓦然清晰:同样秋意浓稠,我们背着行囊,揣着外婆的叮咛,踩着晶莹露珠上山。渴了,便掬一捧山泉;累了,便倚着古柏歇脚。笑声惊飞枝头雀鸟,那一掬清冽、一片落叶、一碗素斋,都悄然藏进了记忆的深处。

“逸”,是浑然忘机的自在。离开蒿坪镇几十载,每次归来,同窗好友总将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陪吃陪喝,忙前忙后。那份情义让我暖心,却也因生怕叨扰,生出几分拘束。此番与妻悄然上山,无应酬之累,无寒暄之扰,只与天地山水相对,竟寻回了久违的松弛。而好友们到安康时总悄无声息,不愿叨扰,这份体贴我一直珍藏,此刻化作心头的温润泉流。

“咦”,是猝不及防的新趣。下山时才恍然大悟,黄金村的“黄金”,果真藏在寻常巷陌——田埂柿树挂满“黄金果”,橙黄饱满;晒谷场上稻谷铺成金毯,泛着油光;就连山坳里的黄豆,也散发着成熟的焦香,还有含有硒宝的“石头经济”。村民笑言,如今正是靠着这些“黄金产品”致富奔小康,将昔日的穷山恶水,变成了今日的“聚宝盆”。

临行时,我在山脚下拾起一块菱形岩石,石面纹路像极了古柏的年轮。妻子笑问:“这便是你寻到的‘黄金石’?”我却珍而重之地将其攥在掌心——它藏着七宝寨的晨雾与晚风,裹着童年的记忆与故乡的新韵,更是这山水间,最朴素也最动人的馈赠。

下山时,夕阳正吻着山尖,将七宝寨染成一派暖金。我深知,这趟“寻宝”之旅,寻得的从非传说中的奇珍,而是藏在山水褶皱里的岁月,藏在回忆深处的温情,以及,藏在故乡肌理中,那悄然萌动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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