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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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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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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榜那年

1989年暑期,高考失利的我,与村里的人相约前往省城打工。

我头顶着行李,走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自嘲。从这一刻起,我将与校园里的学习生活永远告别。就如同当年知识青年奔赴广大农村一样,我这个高考落榜生被现实无情地推向了社会。

我故作镇定,旁若无人地匆匆赶路,身边红男绿女不断掠过,我心中五味杂陈,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经过近五个小时的缓缓行驶,列车抵达长春站。我们走出出站口,搭乘了一辆电车。几个人拎着行李,女乘务员语气不善地说道:“把行李往上拿拿,别都在门口靠着。”到了中途站,她又喊道:“来,往这边站站,还有人要上车呢,别都挤在一起。”从女乘务员的推搡中,我们意识到,作为这座城市的外来者,我们显然是不受欢迎的一群人。

我去长春投奔的人,我唤他二叔,他是屯里的同乡,早年我们两家住着东西院。他木工手艺精湛,在长春务工多年,早就把家搬到了这里,在建筑工地也积累了一些人脉。

我到二叔家时,夜幕已然深沉。那晚,没有电,为了不打扰二叔的家人,我们没有点蜡烛,在黑暗中悄然脱衣上炕。

我们四人挤在一铺小炕上,彼此挨着,连翻身都困难。左边的堂弟身体散发着热气,烤得我难受;半夜时,有人喉咙里像拉风匣一般,打着如闷雷般的呼噜;熟睡中的七爷(二叔的父亲)不时地把一只胳膊搭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窒息,想推开他的胳膊又怕把他弄醒。

直到半夜,我依旧毫无睡意,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清晨,我们穿过人民广场,来到二叔做工的一处工地。中午,大家简单购置了些菜品,两人共用一个碗,将就着吃完了饭。随后,二叔和早几个月就来到工地的三哥,去联系一位相熟的工头找活干。这位工头是当年下乡到本屯的长春知青,回城后在房地产市场闯出了一番名堂。

趁此间隙,我独自一人前往市区,打算去自由大路瞧瞧。自由大路,承载着无数文学青年的憧憬。我读初三那年,后半学期辍学在家,参加了吉林文学院、《作家》杂志社举办的文学创作函授学习,函授中心位于自由大路25号。次年我升入高一,又进入函授中心提高班继续学习,此时的主办单位已由吉林文学院变更为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有了这段经历,我对自由大路自然怀有一份特殊的亲切感。

坐在车内,马路两旁依次闪过青年月刊社、吉林日报社,一股敬畏之情在心头油然而生。在自由大路上,我徒步行走,路过东北师大、吉林艺术学院后,终于找到了自由大路25号。这时我才了解到,函授中心已搬迁至省科学会堂。

直至今日,时光已悄然过去36年,我才突然领悟到,省科学会堂原来是省作协的办公地点,也就是当年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文学函授中心的所在地。而我,也从当年的一个文学青年,成长为如今省作协的一名正式会员。

我从自由大路返回工地,得知二叔他们没找到知青工头,却另外揽到了一份活儿,地点是三马路建筑工地。工地上有100多号民工,主要来自泗河、新庄两个乡镇,泗河帮的项强担任工长,新庄帮的周福担任副工长。接待我们的正是项强。他身高一米七五,面容英俊,留着利落的小分头,身着白色黄格衬衫和米色休闲裤。

项强逐个打量着我们,说道:“一个个都挺棒的,都能长期干下去吗?”我们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二叔回答道:“怎么说呢,无论如何也不会今天去了后天就回来。要是行的话,今天就过去。”

我们即刻行动,前往住宿地。此地距离建筑工地有几里路远,床位是靠着一排砖墙搭建而成的,床铺全是木板,上面仅垫着一层草袋片,那并不整齐的被褥显得有些凌乱。由于下雨且来往人员众多,地面带进了不少泥水。一群群民工倒坐在床上打着扑克,围观的人凑近支招,时不时跟着起哄。

到了开饭时间,三哥拿着饭票去排队打饭。厨房的马师傅提高嗓门喊道:“第一批干活的先打饭啊,第二批的别急。”轮到三哥打饭时,他递过去几个碗。马师傅不高兴了,说道:“怎么这么多?哪来这么多朋友,只能打一个人的。”三哥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工长的弟弟项三,这才打回五碗饭。

晚上九点多,厨房那边传来了吵闹声。原来是项三和马师傅各自带着一伙人打起来了,直到项强赶到现场,双方才停手。项三被人拉到了门外,马师傅则歪靠在床边。

项强站在厨房中央,挺直身躯,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大家都是来挣钱的,不是来打架的。有什么事情,过去就算了。要是不想在这儿干了,故意找茬,比我年纪大的,自觉回去;比我小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刚说完,项三便从门外往里冲,脸上带着血,冲着马师傅质问道:“你为啥不给我们打饭?我们泗河人怎么了?”

马师傅毫不示弱,质问项三:“给你打饭没有,不是给你了吗?”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汗水不停地往下淌,胸前的背心上还溅了几滴血,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发问。

项三回应道:“给了,可你是怎么给的,到底怎么给的?”

项强轻轻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制止他说:“你能不能别说了?”

此时的项三满脸委屈,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说了,再说下去怕给你丢脸。”

项强显然被激怒了,他一把解开衬衫,大声说道:“告诉你们,这工地是老项家的,我说了算。我想用谁就用谁,想让谁回家谁就得回家。”

听大哥这么说,项三来劲了,质问马师傅 :“是不是你说的,说我们不就趁个项工长吗,是不是你说的。”

项强气愤至极,说道:“他要是这样说,你就揍他”项三往上闯,马师傅也离了炕边儿,两方的人跃跃欲试。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副工长周福推门走进了屋子,马师傅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周福走到项强面前,说道:“强弟啊,还望你消消气,我刚回来就听闻了此事,是马师傅做得不妥,怪我平日里管教无方,你可千万别跟他计较。”随后,周福转向项三,说道:“老三,周哥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别跟马师傅治气,咱们都是好兄弟、好哥们……”

众人见状,赶紧搭腔应合:“是啊,出来打工,在外就是好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事坐下好好说”“大家都是为了挣钱,打坏了谁都得给扎顾,谁也捡不着啊”“都是榆树人,又在一个工地,在长春都是老乡,互相谦让着点,”此时项强火气已消。马师傅低头不语,项三扔掉了手中的砖头,一场“大战”就此平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晚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滴,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想到打仗一事,皆是因我们的到来所引发的,趁着工地暂时没活可干,我们吃过早饭,便悄然离开了。就这样,在长春前后待了三日,一天活也没干成,最后我们夹着行李卷,踏上了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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