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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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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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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工匠

乡村工匠凭借手艺,养家糊口,演绎着各自的人生,他们是乡村小人物,却在乡村社会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一、木匠

木匠“月二”,是一个独眼龙,瞎眼是他小时生病所致,村子里的人私下称他为“单照”。“月二”跟着远房的一个伯伯学了木匠手艺,不管是最基础的砍伐木料,砍凿木料,建造房屋、制作各式家具都熟练掌握,依靠做木工活养家糊口。“月二”不喜欢斤斤计较,附近的人都喜欢请他做活。木工活中最大最复杂的要算“立房子”,修建一栋木房要使用几十上百根木柱木枋及各类木构件,几乎不用一钉一铆,全凭榫卯、穿斗等方式连接,从备料、设计加工、立房,修建一栋木房至少需要数月时间,“月二”在立房时都是“掌墨师”。

“月二”经常替别人做家俱,他做家俱除了注重家俱的实用,还会在上面雕刻一些美丽的图案,他做的家俱精致美观。“月二”擅长制作棺材,当地把棺材叫做“回头货”或“鲊肉桶桶”,在当地有一个习惯,一般满了五十岁后,就要作好做“二盘生意”(死的意思)的准备,就要作手准备做“回头货”了。“月二”这辈子到底为别人做了多少棺材他也记不清楚,反正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是请他做,因为他做的棺材不但美观还很有气势。在他六十岁那年为自已和妻子用杉公子(又叫紫柏即红豆杉)做了两口棺材,他还用了十多斤土漆把两口棺材刷得油光铮亮,把这两口棺材停放在堂屋内,进进出出都要看一两眼。

“月二”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到外地打工后来都嫁到了外地,相隔几千里,只有每年才回家来看一下,有几年由于家中有事还没有回来看他们,儿子师范毕业后,分到镇中心小学教书,后来招考到县城的一所小学,儿媳与儿子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每个月都要回来一下,儿子儿媳多次想把他们接到城里生活,“月二”夫妻到城里住了几天,感觉混身不舒服就又搬回老家居住。

“月二”在满七十岁那年,当地全面实行了殡葬改革,不管县城,乡镇,乡村一律实行火葬,人死后全部要送到县城的殡仪馆进行火化,然后再拉回村里的公墓山安葬。殡葬改革后人们再也不再使用原来的大木棺材,再也没有人请月二去做棺材了,附近那些人家户也纷纷将原来制作好的棺材,卖到邻近还没有实行殡葬改革的县,原来制作一口棺材要花费七八千元,现在一口棺材只能卖千把块钱,还要托那边的亲戚牵线才能卖出去,“月二”坚决不卖他的“回头货”,儿子在那边找了人准备来买,进屋就被他骂走了。也没有人再请他去做木工了,偶尔会盯着他的那些工具发呆,他最担心自已死后不能装进“鲊肉桶桶”。

“月二”七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没有好的可能,临死前,圆睁着双眼盯着堂屋方向,儿子拉着他的手,承诺一定让他用上“鲊肉桶桶”,“月二”微微闭上了眼,死后将他装入棺材办了三天道场,骨灰静静地装在一个袖珍棺材里,大木棺材在他的墓前熊熊燃烧,也许“月二”真的用上了大棺材。

二、石匠

石匠“异壶”,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大家都叫他“异壶”,他的生日是农历正月十五,据说生他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他的父亲读过几年私塾,有点文化就给他取了一个高雅的名字“异壶”。他从小就跟着村里的石匠学习石匠活,掌握了开石、铣石、錾石、垒石和石雕刻等技艺,是一位不错的石匠师傅。

“异壶”能够做农村常用的各种石制品如,阶阳石、石磉磴、石阶梯、石院坝、堡坎、坟墓、过河跳磴、拦河坝、石水缸、石擂钵、石磨子、石猪槽、石碓窝、石水碾子、石拱桥、杆凳石、石渡槽、水堰、石鼓、石桌子、石香炉等,更能在石头上雕刻栩栩如生的各种图案。“异壶”做事认真负责,手艺又好,附近的人家户有什么石工活都喜欢喊他做,他不但能够按照主家的意愿做,还会加入自已的想法,办活路做得让主家很满意。

“异壶”最喜欢打磨子和修磨子,因为可以少受日晒雨淋。磨子是以前农家最常用的石制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异壶在打制石磨前先要选好石头,然后再用锤子、錾子把石头雕制成两个圆形平面的磨片,也就是石磨的上扇和下扇(也称阴阳扇)。下扇是固定的不动盘,上扇是转动盘,凿有磨眼,便于漏下粮食。在两扇磨的接触面上凿刻成像牙齿似的纹理状,这样易于磨碎谷物。由于经常使用,磨子镕得快,每隔几年要修一次,就要请石匠重新对石磨的纹理进行刻凿,磨子通过修理后又如新的一样好用了。

“异壶”脖子是歪的,说话有点吃力,不喜欢多说,给人感觉有点木讷,打起石头来却是眼疾手快,角度与力度都拿捏得很到位,每一块石头要怎样加工,用到什么地方,早也心中有数。他使用的石工工具总是保持着该有的锋芒,在出工前,总要提前检查要使用的工具,将用钝了的工具重新锺打、淬火保证不耽误活路。

方圆几十里的河堤、水堰、堡坎、农房地基等都留下了“异壶”的印迹,他记不得一生打了多少石头。从最初几毛钱一天到几十元一天再到后来上百元一天的工钱,盖起了村里第一座砖房,养大了几个孩子。“异壶”经常对自已的几个孩子说;“一木二泥三石匠,你们也要学门养家糊口的手艺。”他的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做石匠,后来都到江渐一带去打工挣钱。几个徒弟后来也没有从事这门手艺。

后来石匠活渐渐变得很少,无论城乡,起屋、筑坝等几乎都用钢筋混泥土灌注,日常使用的石制品也被其它材料制作的物品所替代,好多年“异壶”没有用过他的石工工具,搁放在屋角,上面也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三、铁匠

铁匠这个行业,以前在农村非常兴旺,有句俗话“一劁(阉割猪牛羊等)二补三打铁”。农忙时打制农具,农闲时制作生活用具,一年都有做不完的活路,后来铁匠在乡村慢慢减少。铁匠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在腰间系着一条皮围裙,围裙一般用羊皮经过处理后制作而成,因为整天与炉火打交道,火炉内的火星四溅,身上的衣服经常被烧灼,围裙用来阻挡迸溅的火星烧灼衣服。

“润秋”的铁匠铺开在进村的大路边,也熄炉几年,他的儿子不愿干这个行当,在镇上开了一间百货铺维持生计,现在村里也没有铁匠了。铺门的锁都也生锈,铁匠炉也垮了一半。“润秋”的铁匠铺曾经生意特别兴旺,铺内铺外堆放着各种打制的农具和用来加工的铁料,现在也看不见繁忙的打铁场景。

“润秋”打铁时把锻打的铁器先在火炉中烧红,然后再将烧红的铁器移到大铁墩上,由他的徒弟手握大锤进行锻打,“润秋”左手握铁钳翻动铁胚,右手握小锤一边用特定的击打方式(暗号)指挥徒弟锻打,一边用小锤修改关键位置,使一块铁胚的形状发生变化,“叮当——叮叮当”铁锺敲打着,变化出一道道弧线,串起一朵朵耀眼的花。“叮叮当当……”打铁声起落转合,随着不断迸发的火星子,铁胚逐渐变弯,一件件铁器锻打而出。

“润秋”一年四季都戴着帽子,帽子也经成为他的标志,村里人说他是个癞子,几乎没有去过理发店,都是由他老婆给他刮光头,帽子常年都是脏的,帽箍与帽顶时常冒出汗渍,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脸上总是灰扑扑的,好像从没洗过脸。他老婆是瘸子,生了一儿一女,他们的孩子却不像他俩那样长得歪瓜裂枣,儿子高大英俊,女儿乖巧秀丽。靠着打铁一家人过着其乐融融的生活,“润秋”不打铁时喜欢喝点酒,但从没看见他发过酒疯,喝醉了就睡觉。

“润秋”年轻时在镇上的农具社打过铁,后来农具社垮了,回村自已开铁匠铺,又干了十多年,润秋这辈子为别人打了多少农具,加工了多少把菜刀他记不清楚,别人也记不得,由于“润秋”曾经是农具社的职工,现在一个月有两千多块钱的社保金,也够他喝酒生活,徒弟们偶尔也会来与他喝酒,只喝酒不说打铁的事,无聊时润秋也会到他曾经的铁匠铺看看。

四、改猪匠

“皮鼓”是村里的改猪匠,那时“皮鼓”吹着用猪呷角制作的响器,走村串户,“割猪”、“割羊”、“割猪割”、“割猪割”的声音经常在乡间回响,提示“皮鼓”来了。他游走在乡村,从事着牲畜阉割的手艺。猪在乡村,几乎所有人家都要饲养,为了增加猪的体重、便于管理养殖、防止猪暴躁,对未满月的小猪仔进行阉割手术(改猪),阉公猪(当地叫鸭猪),就是将睾丸割掉,防止公猪长大后骚燥。阉母猪,就是把崽肠上的花取下,从而达到避孕催肥的目的。

“皮鼓”在改猪前要做一些准备工作,用一小碗舀一碗水,准备一束麻丝,吩咐主人去猪圈里捉猪。在动刀前都会喝一小碗酒,喝完酒后座在一根小板凳上,接过主人递过来的猪仔,将猪仔横放在地上。一只脚踩住猪头,另一只脚踩住猪尾巴根,猪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不管猪仔如何大声呼叫都不能阻止改猪匠对它的“侵犯”,他用嘴含了一口冷水,卟的一声喷在小猪仔的下腹上,“皮鼓”不慌不忙从皮套子里抽出一把锋利小刀在猪的下腹上一划,然后用嘴叨住小刀,用食指和中指伸进切口,用力拉扯,那雪白的带着细小血丝的猪卵蛋就滑了出来。他将猪卵蛋割下扔进装着清水的木盆里,然后用麻丝将小猪仔的伤口缝合,改完一个又改下一个,在离开时告诉主人需要注意的事项,防止猪的伤口发炎。改完猪,“皮鼓”把劁下的猪卵蛋全部串在竹篾上,挂在肩上,带回家去作下酒菜。

皮鼓由于有改猪骟牛的手艺,在当地也算“搞得住”的人家,皮鼓喜欢喝酒,每次出去改猪骟牛都要带回一些猪、牛睾丸,作下酒菜,皮鼓有句口头禅“千有万有,不如卵蛋下酒”。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的阉割被现代技术代替,请皮鼓“改猪”“骟牛”的少了,“千有万有,不如卵蛋下酒”这句话也很少说了,看起来也没有以往精神了,挂在墙上的皮套子也上了一层灰,套子里的睾刀也没有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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