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十月,源于参加一次成人教育考试,我又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初中时代的那个校园。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急切的脚步,似乎还像当初上学的时候那般轻盈。只是孤单的,身边少了同行上学的伴友。这些年,虽然还是在这个小城,但是一晃,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脑海中回幻的,还是学校几栋瓦房、三面围墙,从前的那个老样子。
然而这次到了校园门口,我却惊讶地发现,哇塞,这是我的母校吗?我几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出现的这个昔日的校园,如花园、如梦境,早已被一片“海市蜃楼”般的高大楼宇所取代。
几幢造型精美,典雅靓丽的教学楼、宿舍楼、办公楼,在校园的坡顶,交错排列。院外雪白雪白的院墙,以深蓝色的琉璃瓦衬顶,凸显出校园的尊贵和气派。白钢的遥控自动伸缩门,霓虹闪烁。绿柳成排的林荫小道,纵贯校区。
由于来校这天,适逢周末,校园里,见不到几个学生,所以四周显得有些静谧。进门右侧,富有弹性的红色塑胶跑道中央,淡绿色的的人工草坪,像一方青碧的,毛茸茸的波斯地毯,静置在操场中央,略施粉黛,红绿相间。锐显大型运动场的宽敞和明丽,好一派现代都市校园的靓景。
我站在操场边,极力搜寻和欣赏着今日校园的这份美丽,内心涌上一股莫名的怀想。校园变美了,我的老师都还在吗?校园、老师、同学,那一桢桢昨日的影像,似珍贵的电影胶片,在眼前闪闪回放。
老师在我心中,一直是我极其虔诚尊敬的“师长”和“先生”,初中三年的校园生活,师生之间,缔结的浓浓情愫,始终铭记心底,难以忘怀。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今昔重回校园,又让我怀恋起那年、那月,在这个校园中,所经历过的那些悠悠往事。老师,您还记得那个略显深沉、忧郁,但很好说的男孩吗……..。
我所就读的中学,在当时我们这个塞外小城,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学校。初中一年级,我所在的班,在本年组来说,应该算是个上等班。陈老师是我一年级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课,是我初中时代,认识的第一个班主任。
当年五十多岁,黑瘦的瓜子脸,梳着整齐的背头。说话轻声细语,且常常附带种诙谐的面部表情。让人感到和蔼亲切,很容易令我们接近。
从小学跨入初中的门槛,可以说,当时还都是懵懵懂懂的青葱少年,什么也不懂。对外界的事物,人情世故的认知,比较单纯。只是凭自己的直觉,认定这个老师一定很好。
陈老师谈吐风趣、诙谐幽默,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身材和长相上,特像电视中常见到的著名相声演员李文华先生。言谈举止也像,举手投足,带着那种演员的范儿。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较李文华先生稍小了一点。
老师经常穿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左上衣兜里,总别着根英雄牌依金笔。鼻梁上架着付窄边的小黑丝框眼镜,整体打扮那是典型的,七十年代知识分子形象。更多时候,在我们全班同学眼里,老师最像民国时的账房先生,只不过他手里经常夹的是教案,而不是算盘。
陈老师博学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语文课教得也不刻板,堪称一流,蛮有水平。一堂课下来,无论怎么讲,都不会令我们犯困,这也是我班后座的,几个最不愿意学习的‘班负’,真实评价出来的。
比如说,令人挠头的文言文课,同学们都学得特吃力,之乎者也的,总听不太明白。可陈老师不然,他深谙我们的心里。每次轮到他的课,就看他把抱着讲义,往讲桌上一放,遂用手推推眼镜,稍微俯下头,黝黑的眉毛向上一挑。先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一下讲台下,全班的学生的表情,动作十分滑稽。然后上讲台,转过身,拿根白粉笔,在黑板上,用他那苍劲的‘陈式书法,唰 唰 唰 ,力贯笔尖,挥笔疾书,把胶木黑板划的咚咚直颤,飞快地写上今天当堂课要讲的文言文课名,随手再把粉笔,抛物线般的飞掷到笔盒中,那动作如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讲课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看课本和讲义,而是胸有成竹地靠在讲桌边,双手抱着膀,引经据典地结合内容章节开始讲课,讲解之细、之精,那是城楼上挂暖瓶—水平(瓶)高。让我们在台下,像听评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迷进去了。那段时期,我们班的语文课成绩,在年级组,那是数一数二,这也是陈老师津津乐道的事情。
课间和学生们唠家常,是他最拿手的治班“法宝”之一。全班近五十名学生,他对每个人的家庭状况,都了如指掌。谁有啥小猫腻、小动作,绝逃不过他锐利的小法眼。在和我们谈心的时候,尾音时常稍带一句“你说呢”,让我们感到既暖和,又平增几分怯意。
上课的时候,只要陈老师在,你就甭想搞什么小动作。一次自习课,没有老师跟班,课堂很静。学习的,在那认真做习题;不学习的,则趴在桌子上,拿个笔,在本子上,漫不经心的乱写乱画。眼睛也总是东瞅瞅、西望望,不时地向前、后桌,抛抛飞眼,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每逢下午自习课,只要没有课任老师在场,窗外总有一双‘鹰’一样的“电子眼”在冷冷瞄着,我们都知道,那是陈老师‘深情’的眼睛在监控着。
说来也巧,坐在前排第三桌,班级最老实、最守规矩的葛大超,不知发的哪门子神经,竟然毫无顾忌地转过身,和后桌的宋涛,连比划,带撕吧的闹起来,声还挺大。正当两个人眉飞色舞的在那忙乎着,教室门,轻轻推开了,陈老师如飞鸿掠波,一阵风儿似的飘了进来。那脚步,轻如棉絮,宛若施展武林中,早已失传很久的‘踏雪无痕’绝顶轻功,以至两个人竟毫无觉察。
我们在周围坐着,手里抓着书本,对陈老师这一迅捷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教室里除了他俩,依旧旁若无人的在那耍戏着,几乎静得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就见陈老师从脖子上,刷的拽下一条,沾了水的小白毛巾,‘嗖’地一个‘脑后摘瓜’,点在大超的后脖上,把大超吓得一激灵,猛一回头,刚要急眼。见是班主任,顿时小鸡下蛋----脸一红,噔地站了起来。两个人默默相对,一时无语,立马就鸭子吃筷子---直脖了。
陈老师板着面孔,没多言语,只说句:“你俩给我向后转,上后边,脸冲墙站着去。这么大个人了,还用我多说吗,都什么时候了,快期中考试了。啊,全班同学都在那认真学习,就你们俩出息啊,打打闹闹的,影响全班同学学习,成何体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老师如此动怒。
“高老师,您看看,能不能再耽误点时间,多给我班讲讲习题,学生的物理底子有点弱”…..物理老师高凤英,刚要走出教室,就碰见陈老师推门进来,笑而言曰地说出这番话。一时不好说别的,点头说:“陈老师,这让你说的。放心吧,我尽量挤时间,给你班多补点课,你这班主任当的,对自己班太负责了”。陈老师这么求课任老师,已经不只一次、两次了。那时候理科的确是我班的最弱学科,较文科成绩相比,是穿短裤套袜子---差了一大截。
元旦前一天,班级用班费,举办了一次元旦联欢会,陈老师抱着个风琴,兜里又别着个口琴,拉了个长条板凳,坐在同学们中间,大家像众星捧月围着老师。谁唱歌,陈老师都给伴奏,口琴、风琴全来。
他坐在那,虽然显得个子小点,但是偌大的风琴,在他的手里,舞动得灵活自如,美乐飘飘。黝黑的脸庞带着微笑,边伴奏,边随着节拍晃着头,还时不时地,和大家说上一些笑话,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陈老师、陈老师,您老先请这边看座,容弟子给大家耍一套猴棍,给众位先生、女士解解闷”。同学们顺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班上最调皮的莫菲,不知道啥时候手里抓了根白蜡杆,猴七儿似的,已经站在了教室中间。
他先给大家做了个猴子望月的动作,小嘴唇在一堆儿嘟嘟着,像孙悟空似的,做着戏耍的动作。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然后他把棍子交搓在手里,慢慢舞动起来,杆子有点长,把他身体弄得东摇西晃的,我们在两边坐着的吓得直躲,很怕他把棍子舞不好飞出去,砸着我们。个别几个平常愿意开玩笑的同学,竟还拿桔子皮撇他。
他还在那美呢,陈老师笑得,假牙都快掉出来了,连连摆手说:“算了吧、算了吧,你那‘金箍棒’,我们都见识了。你这东倒西歪的,别把班级的炉桶子碰倒喽,哈哈哈”。那年月,我们班级是瓦房,冬天屋子里点着铁炉子,虽然冷点,但是教室里有了师生们爽朗的笑声和舞蹈节目,谁也没感觉冷。
初二开学那天,我早早地来到学校。外面的天色,有些灰蒙蒙的,风中还淅淅沥沥地,夹着纤细的雨丝,同学们坐在室内,边等老师,边在那二郎神缝皮袄-神聊(缭)。
时间不大,陈老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教室,陈老师先按学生的座位顺序,挨个点了遍名,然后才说:“同学们,先跟你们宣布件事。刚刚办公室开了个小会,就是从初二年级起,把我调任教导处工作,不再担任咱们一班的班主任了。让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旺老师,主教你们生物课,是学校给你们派来的新班主任。初二呢,就由张老师带你们。希望同学们今后能多支持和配合张老师的工作。那么现在就请张老师给同学们讲几句话,同学们鼓掌欢迎”。
陈老师话音刚落,我们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立起来,为老师鼓掌。这掌声既代表着对新老师的欢迎,更多的是含着对陈老师的不舍。前排的几个女生还偷偷的哭了。那天张旺老师讲了啥,我们谁也没往心里记。这个突然的决定,弄得我们猝不及防,谁也没心思听进去,都希望陈老师能接着教我们。可是学校的决定孰能改变。
于是,我们静下心来,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位新来的班主任。白白的扁平的小脸,细皮嫩肉,一双大眼倒是炯炯有神,只是略微的有点向外凸出,一瞪圆喽,有点令人生畏。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很有底气,不像陈老师那么和颜悦色。个头中等,跟陈老师身高差不多。一双大号的欧板尖头皮鞋,尖向上翘翘着。走路的姿势,两脚稍向两边撇,有点像卓别林,走道啪嗒啪嗒的,挺有意思。
张旺老师主教三个班的生物,其中包括我们班。可能是年轻,管理班级的经验少,粗枝大叶的,带班没有陈老师那么细。不知是总在办公室备课,还是什么特殊事,基本上不怎么跟班。下午自习课,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学期年组的两次考试,全班不少同学物理、化学、英语等几个弱科,亮红灯的比较多,班级的整体学习状况下滑飞快。
初二,本是初中学年的分水岭,一些重要的课程,都需要在这个学年打牢基础。可恰恰是初二开学有段时间了,我们的第二册英语书,还迟迟未到,我们手里没有课本,书店里又买不到,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上课的时候,老师手里有书,由英语任课老师,将当堂所讲的课程内容,抄到黑板上,我们再跟着,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课文内容,转抄到自己的英语本上。一堂课四十五分钟,英语本倒是用了不少,每回都是抄完课堂内容,老师刚念一遍单词,就到下课时间了,语法啥的根本讲不上什么,还没等我们听明白什么意思,一堂课已经结束了。弄得我们单词记不全不说,听的认真的,对英语这门课,也都学得一知半解。
其实老师不说,我们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初中第二册英语,都是国际音标等英语课最重要的基础知识。这本书学不透,那往后的英语课没法学下去。最让我费解的是,我班的英语老师,在短短的半个学期,竟像走马灯似的,接连换了四、五个代课老师。
在这几位英语代课老师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王依怀老师。王老师已有六十多岁了,长得慈眉善目,个子也不高,胖胖的,满头银发,可以说是鹤发童颜。带着副老花镜,说起话来,那绝对是一口标准的京腔。语气轻缓,且有板有眼,一说一笑,显得特别亲和,王老师的课,同学们都爱听。
因我班的教室,在学校的最后一排,稍微有点上坡。所以每次王老师来,贴近窗户的同学,都能远远地看到。一到英语课,我们就不由自主的向窗外瞅。但见王老师气喘吁吁的,推着他那辆黑色的小二六自行车,慢悠悠地从校办公室中间的胡同口,蹒跚上来。到了教室门口,他把车子往教室窗前一靠,从车把上摘下小黑兜,便笑吟吟地进教室了。
边走,边拿个大白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王老师不得罪人,每次来,总是先客客气气地对我们说:“对不起,同学们,我又来晚了,没办法,这岁数大了,上坡有点费劲,耽误你们的宝贵时间了”云云。我们英语学得都不怎么样,不管王老师怎么客气,那绝对是百分之二百的理解。对王老师过谦的解释,大家总是以微笑报以回应。
我最愿意听他的课,尽管讲的慢些。每次都是王老师站在讲台上,他英文字母写得特别漂亮,不用打格,写在黑板上,像印刷体似的,极为规范。讲课时,英语发音既卖力又标准,尽量咬文嚼字仔细读。总是先领我们复诵一遍昨天学过的英语单词,然后再回过身,往黑板上,抄写当天要讲的英语课文。
王老师很风趣,基本套路是,边抄写课文,边给下面的我们,费力地念单词。发音格外使劲,底气十足,尽可能的保证字正腔圆,音准语轻。对同学们英语发音口型不对的,王老师微笑着,用手势帮助一一矫正。时间长了,我们对这个王老师特感兴趣,也总想知道点老师的历史。
王老师也不隐瞒,他在上课的间隙,跟我们说:“他是在文革期间,从北京被挖‘内人党’流送到内蒙古来的,曾经亲身聆听过朱德委员长的讲话等等….”。同学们对这个高龄老师,也崇敬有加。尽管老师教得特别认真,可是我们全班能背上百个英文数字的寥寥可数。
过了两个月,王老师没来上课,又换了个女老师,也是学校外聘的,我们也没记清这新换的老师叫啥名,只记得听她说王老师由于年纪大,身体原因,不能坚持来了等等…….初二英语这门重要的课程,就这样在这一年给耽误了。
整个初中阶段,别的班,我不太清楚,感觉我班的班主任,换的算是最频的。一年一个。初三开学,学校不知怎的,对三年组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试后第二天,张旺老师给我们开班会郑重地说:“今年三年级要有大的变动,几个班的班主任都要调换,我不带初三,继续留在初二教生物,由从外省中学新调来的肖华老师当你们的班主任,过几天和你们见面”。老师的一番话,听得我们一头雾水,都没听明白咋回事。
对于三年级的班级重组,我们都是初次经历,以前没听说过。不知道学校从那个‘高校’舶来的先进经验。就知道当时的意思是三年组十二个班,划出两个尖子班,其余编为普通班。尖子班的学生从两天前考试成绩突出的学生中选拔而出。
这样我班调出两个班长,又从外班充实进来不少新同学。如此新旧队伍混搭,新老同学都不熟悉,头几天还行,又没班主任,维持了几天,班级纪律就不行了。想学习的,由于班级纪律差,听课也静不下心来。几个不愿意学习,也不想考学的同学,见自己升学无望,便开始胡作,上课时自己不学不说,还扰乱班级纪律,像我们这样想考学的学生,想学也学不好,看他们那一出一出的,心里都挺来气。
新任大班长方大力在我班是大个,人高马大的,就坐在班级后座。别看他个子大,贵为班长,可管理班级,他压不住碴。后分进我班的几个学生根本没人听他的。有时候想管管纪律,班上的这几个淘小子,竟还要动手揍他。幸亏自己也有几个铁杆哥们都坐在后座,那几个淘小子才没敢轻举妄动。
新班主任肖华老师听说是从吉林调来的,不太熟悉我班重组前后的实际情况。他本身教物理,刚接任班级的第二天,第四节上课钟声刚刚响过,大家刚在座位上坐好。坐在第三桌的林雨豪,便向老师举手说:“报告肖老师,我有点事儿,向老师汇报。二班有个学生放学要打我,还说找几个人在校门口截我,老师您看怎么办”?
肖老师不了解情况,真以为别班的同学要欺负自己班的学生,没想太多,冲着林雨豪说:“咋回事,为啥,你是不是惹着他啦”。“没有,老师,这个我向您保证,是第二节课下间操的时候。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都说对不起了,他还骂我。我也还了他几句。他就说这事没完,等你放学的”。肖华老师闻听,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舞刀弄枪的还想打人,这哪象话。
想到这,他不假思索地对林雨豪说:“没事,这节是我的课,到时候你听我的,我让你什么出去,你就什么时候走,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竟然这么霸道”。
其实他不太了解,这个林雨豪在班级也不省心。当第四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林雨豪举起手,站起来说:“肖老师,我想请个假,早走一会儿”。说着眼睛不时地瞄向窗外。肖老师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过来一下,我看看是谁”。
说罢,林雨豪走到前桌靠门边的窗户旁,偷偷用手往外指了指,全体同学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不约而同地朝窗外望去。肖老师顺着林雨豪手指的方向,举目往外观瞧。
果然从二班早就出来一个,个子挺高的学生,头发较长,而且走道一晃一晃的,眼睛直钩钩地朝我班教室门口膘着。在往前看,嘿,真不得了,前面不远处,办公室的后墙边,一边站着两个小青年都抱着膀,也朝我班这个方向瞟着。肖老师看到这情景这阵势,心里无名火登时就上来了,从他那涨红的脸上,不难看出他此时在想:“嘿呀,还真找人要打我班学生,这还了得”。
想到这儿,他手扶着林雨豪的肩膀说:“你先别动,看我手势”。说着话,他把手中的教案放在讲桌上,对我们说:“一会儿,女生别动,男生听我口令”。离下课放学大约还有五分钟,肖老师说:“林雨豪,你先出去,我看他能不能动你,你尽量别理他,下午我找他班主任”。
林雨豪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这时二班的大个,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见林雨豪挺守约地从教室出来,立刻迎上前,没容雨豪说话,上来照脸上就是一电炮,林雨豪本能地向后躲闪,用胳膊一档,这时站在办公室墙边的四个小青年,见这边动手了,都快速地向这边围过来。
我们坐在室内都盯盯的瞅着呢,有老师的话在哪儿,暂时谁都没动。这一切肖老师在教室里看得真真切切,这给他气得,火往上串,嘿,还要五个打一个,真是的。欺负同学欺负到班级来了。他啪地把教室的门推开,把我们下了一跳。就见老师大箭步串了出去,猛喝一声:“干什么,你叫啥名,怎么上来就打人”?二班大个因身边有社会人撑腰,根本没把肖老师放在眼里,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老师多啥,你管这个的”。
此时,那四个小青年也已围到了身边,他们也没管谁是谁,上来就与林雨豪和肖老师动手,这把肖华气得,转身大喊了一声:“三年一班男生给我上”。教室里我班三分之二的男生,早就摩拳擦掌气愤填膺,就等老师这句话了。欺负本班同学和班主任老师,那绝对不好使,也不能容忍。早就都做好准备了,听肖老师这么指示,全班三十多个男生,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呼的嗡拥着冲出了教室。这四个刚到跟前,还没有打着便宜的小青年,望着眼前的阵势登时吓傻了,愣愣得不再接着动手,转身撒腿就往校外狂奔。
二班的大个也不打了,见事不好,扭身也跟着开溜。肖老师可称得上短跑高手,我头一次见老师能跑这么快,他嗖嗖嗖地跑得像飞毛腿,腿脚煞是灵活,率先追到前面。刷地一个扫荡腿,把大个撂翻在地,同学们也都围到了跟前,三摁两摁把大个拽到了教导处。
下午是我班的体育课。我们都在操场上看体育老师郭东海做单杠的示范动作演示。休息的空间,在班长方大力的指挥下,列队形站排。二班的大个,又领着那四个小青年不知从哪过来的,晃晃荡荡来到操场上寻衅。我们通过上午放学那件事,都认识这几个人了,看见他们颤颤微微走过来,便一个个用蔑视的眼光瞪着他们。建军、国彬十多个靠后排的男同学早就气得咬牙切齿了,恨不得立马上去克这几个小子一顿,因为有体育老师在旁边,都没敢表现出来。
这帮人见我班全体同学都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瞅他们,而且发现后面两排的大个男生们,都有跃跃欲试要和他们大拼一场的架势,只好不自然地相互望了望,摇了摇头,悻悻的走了。下课后,我们从肖老师那知道了在上午学校就已做出开除二班大个的决定,所以才引出下午操场上发生的这一幕。
中午,欧阳慧敏回到家,妈妈正在做饭,见慧敏放学回来了,也没转身,顺便问了句:“小敏回来了”。“嗯”,欧阳慧敏应了声,没多言语,直接进了里屋。照往常以她那开朗活泼劲,早就把妈妈从背后抱住了,跟妈妈撒撒娇。可这次没有,闷闷不乐的极不开心。妈妈杜晓月身体一直不好,在街道上做清洁工。她见慧敏今天放学不太高兴,肯定有什事,心里觉得不对劲。于是便随手从脸盆架上拽过条毛巾,麻利的擦了擦手,笑着进了里屋,边走边说:“哎呦,我这大女儿怎么了,和同学生气了,还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啦,快跟妈妈说说”。
欧阳慧敏见妈妈问起,也不便掩饰,嘟嘟着嘴说:“妈,这次考试没考好”。欧阳慧敏是班级的团支部书记,学习一直很好。前一段时间由于重感冒,耽误了几天课程,所以考试成绩受了点影响。她本身是个自尊心很强且特别要求上进的学生。老师和同学们都非常喜欢她。只是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爸爸在外打工。妈妈一个人照顾她。
慧敏十分懂事,自从爸爸外出打工之后,她不管学习多忙,总要有计划地抽出时间,帮助妈妈做些家务。以减轻妈妈的负担。因为妈妈在外做清洁,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得起来,工作一天到晚很忙也很累,而且还要照顾她。欧阳慧敏的书包里总放着个‘方便袋’,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见到路边有别人或同学扔弃的塑料瓶等都一一捡起来,装进袋里拿回家攒起来,卖几个零用钱,自己买学习用品什么的。
这阵子班级最闹心的,莫过于下午自习课,几乎是一些淘学生的自由课。班级纪律特别散乱。要是没有肖老师跟堂,那班级乱得简直就是一锅粥。个别的还装老师在讲台上指手画脚,惹得下面的同学起哄大笑。
更逗的是,有一次也不知道赶上校长巡查,那天下午是政治课,老师还没来呢,我把政治书刚从书桌里拿上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的窗前走过,我也不知道是校长。正好赶上第一桌外班分来的小个子林俊海不老实。站在教室门口耍活宝,手舞足蹈地做着表演。校长在门外站着,我们在室内看着,都没敢吭气,一个个低着头,假装看书。
因为教室门半开着,林俊海压根也没想到自己后面还站着个人,而且还是校长。正在那儿跳摇摆舞似的耍在兴头上,把校长气得火冒三丈,林俊海个小,只顾在那扭了。只感觉身子腾起在半空,校长个子又高又大,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啪的抓住林俊海的脖领子,嗖的把他拽出教室,扔在了地上。把他摔了个大腚蹲,这小家伙扑楞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刚要骂人,猛一抬头,见是校长,顿时霜打的茄子蔫了,头也没敢抬。这件事好长时间,成了班里的一大笑料。
第二天的年组班主任会上,肖华老师受到了校长好一通批评。回来后,他立刻着手整顿班级纪律。先是召开了团员、班干部参加的扩大会,重点强调班级纪律,重申了中考升学面临的危机感及重要性,以及班级纪律是学习的保证等等。
紧接着,又召开了自己接这个班以来的第一次学生家长会。在家长会上,肖老师详细的把本班目前班级的学习、纪律等情况,详细地向各位家长做了汇报。又把这段时间即中考前,班级所出现的突出问题,向学生家长做了介绍。会后还留了部分家长,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和沟通。家长们也都纷纷表示一定好好配合肖老师。这样双管齐下,班级纪律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
可好景不长,又出现了个别学生之间早恋现象。这让肖老师十分恼火和头疼。尤其有一回,上英语课,是冯悦老师的课。冯老师讲课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他上课的时候,绝不允许学生随便讲话和搞小动作。今天在他这节课上,前桌有两个男生相互嬉笑被冯老师发现后,当时用书本在书桌上敲打了两下,把其他同学都给镇住了。教室里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只有老师的朗朗读书声回荡。
事也凑巧,冯老师背着手,拿着书,正在给背讲英语复句,他踱步从前排走到后排,又从第一组走到第二组,当走到第三组和第四组的后边时,背着的手里,冷不丁多了张纸条,刚巧塞到他手心,他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什么,但没回头,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瞅了瞅左右,猛地把纸条给攥住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又接着背诵英语复句。
当走到讲台前时,他啪地把课本摔到了讲桌上,动静很大,继而冲着台下大声说:“你们都给我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说罢,用右手使劲攥着那张小纸条,气冲冲的向上挥舞着。那姿势像在批斗谁似的,接着说:“英语学得这个水平,上课还不好好听讲,男女之间相互传纸条,这是什么风气,竟还传到了我的手里,挺又本事啊,那么都这么大学生了,自己学啥样,自己不知道吗,上学校干啥来了,学习、学习,父母辛辛苦苦的供你们上学,图的是啥,就是为了你们混吗?传纸条吗?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就不点谁的名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一会儿下课后,谁传的到我办公室”?
我们坐在下面大气都不敢喘,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冯悦。课后,冯老师找到肖老师,说:“肖老师你瞧瞧,你班学生,上课传的纸条,:亲,放学后在校前门等我,小小年纪就知道扯这个,这是什么班风”?把肖老师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为这事,肖老师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给我们上课时,也无精打采的,整个人显得也有些憔悴。平常从他家里到学校骑车只有短短十分钟的路。而这段时间因为让班级的事给搅的,每次下班出校门后,他总是要推上自行车,慢慢地走上一段。若有所思边走,边像在考虑问题。偶尔有同事和学生向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点点头。
有一次,由于精神过于集中,还差点掉进路边的沟里。过了几天,早上进教室,我们发现班级的北墙上,多了两大张用白纸设计制作好的三年一班学习成绩推进表,就张贴在教室的北墙上,特别醒目。表栏分了四个大方块,又剪了些小红花。第一项是全体学生的名字栏,第二项是总分数栏,第三栏是各科成绩分数栏,第四项是班级名次栏,从这张表上,可以一目了然地就能看到学生在班级推进表上的成绩和排名。
每次月考成绩都用红线柱标在自己栏上的名框内。列在前几名的还贴朵小红花。刚开始大家都没觉得怎么回事儿,考得不好也不以为然,可渐渐随着班级纪律的好转,大多数同学都把心思用到了学习上了。一些差生见自己的名字在分数榜上总是徘徊在末尾,面子上挂不住劲,也不好意思再扰乱班级纪律了。月考我班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的上升,张璐和陈卓等几个人的成绩,也挤进入了年组前一百名行列,那阵子肖老师脸上总是挂着难掩的笑容。
三年级下学期,学校组织一次勤工俭学活动,接到任务通知后,给肖华老师和全班同学提出了一个大的难题。肖老师心里没底,不知道班级现有这个团队带出去,协调和配合能力怎么样。况且又都带着重工具?在没清楚具体任务之前,我们全班同学倒是挺高兴的,毕竟是头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集体劳动,虽说是出去干活,看也都觉得挺开心。领到的任务是,我班负责承包开挖北山顶上电视台的楼房地槽。
肖老师刚宣布完任务,坐在北侧第一桌的陈婷婷转过身和后桌的潘露说:“妈呀,挖地槽?咱们这小体格能干动吗”?几个相邻的女生也随声附和着。肖老师就站在前排,他应该是听到了女生的议论,沉吟了片刻,两手拄着桌子,微微皱了皱着眉低沉地说:“同学们,刚才我也说了,咱们这次是挖楼房地槽,活,的确不轻,也不好干。但是,我想有咱们一班,这么好的一个团结集体,这个艰巨的任务,咱们应该能顺利拿下来,有困难大家一块解决,你们看怎么样,谁有啥想法现在就请提出来”。
听到这儿,我们都只是点了点头,谁也没提出额外的要求。第二天清早,天气晴好。我来得比较早,差不多和老师同时到的。今天虽说是领学生劳动,肖老师穿了身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服,干净利索,一副金丝边秀郎镜戴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宛若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显得格外英俊潇洒。他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上绑了把洋镐和方锹。我和肖老师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到的班级。八点半左右,其他同学也都带着铁锹、尖镐等工具,陆续来到学校,没有一个请假的。肖老师清点了一下人数,带着我们向电视台工地进发。
从后山走,路程近了许多。学校离电视台工地大约有三里多路,一路上同学们有说有笑的,速度走得也快,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目的地。电视台坐落在我们这个小城的西北坡,山势挺高,当时刚建,周围还没有多少人家,位置比较偏僻。山坡周围满是榆树和青草,山顶的土层不厚,多数地方都裸露着石头。
我们三五成群的把工具和自行车放在旁边的空地上。肖老师放下自行车,绕着场地,前前后后走了好几圈,仔细看了看工地前后的地质情况,又拿过铁锹用脚使劲往下挖了几下,觉得这大片地儿,土层都不厚,而且土层下,竟都是风化石,不太好施工。他杵着锹长舒了口气,把头仰起,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招招手把班长方大力和团支部书记欧阳慧敏、劳动委员付大钢、我还有组织委员董泽伦等几个班干叫到身边。
肖老师手指着这片地说:“这片地,你们也都看到了,刚才我用锹挖了几下,土层很硬。看来咱们这次接的活,难度很大,不太好干,我想了一下,硬咱也得啃。你们看这样行不,咱们男女同学,分成几个小组,一个组多少米,分段开挖,人员呢,看身体情况,好好搭配一下,干得快的,再一块帮助慢一些的,你们看怎么样”。
方大力和欧阳慧敏相互望了望,都没什么意见齐声说:“肖老师,我们看这样行,就按您说的办”。下去后方大力开始给大家分组,各小组拿着各自的工具分头开始劳动。第一天上午,由于地面有土层,每个小组都挖得快些。然而到了下午,土层只是一层皮,下面渐渐出现了风化石,地基十分难刨。铁镐刨下去,只能敲个小点,我们都没干过这活,刚开始还挺有劲,可轮几下大镐就没劲了。坐在地上喘粗气。几个小个女同学干脆干不动,就像领导剪彩似的,拿着小锹在坑里轻轻划拉。
肖老师见这阵势,心想这哪能行啊,照这么下去,半个月也干不完哪。他拿着盒尺边当测量员,边当小工,拎着尖镐,赶哪帮到哪,忙得满头大汗。热汗出多的时候,他也不管不顾,外衣一脱放在自行车上,穿着雪白的小背心,体格也健壮,胳膊上都是腱子肉。他把秀郎镜往兜里一揣,和我们男同学比谁有劲。别说榜样的力量向来是无穷的,见老师都这么卖力,一些在沟边坐着的同学也都不好意思了。整个工地现场掀起了劳动小高潮。
掘近三米多的时候,我们男同学在底下,个高有力量的,把土石往上甩,劲小一点的则在下面往筐里装,再由女同学用绳子往上拽,临近快要完工的头一天,个别女生的家长也赶来帮忙。这把老师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几天下来大家累的都不用提了,肖老师更是累得够呛,风吹日晒小白脸也和同学们一样,晒得黝黑黝黑的。工地勤工俭学活结束那天,我们走的时候,肖老师双手抱拳,像江湖义士似的,和同学们打了一个手势,脸上挂满了阳光般的灿烂微笑。
快中考了,全年组的同学都在备考,有三年组参加的最后一次学校夏季运动会即将举行,我们班对这次运动会十分看重。学习空当利用几个下午第四节自习课,班长方大力组织班级同学在操场上练习队形,方阵。肖老师站在操场边上,远远望着自己班的学生,心里美滋滋的。
运动会这天,天公作美万里无云。一列列彩旗围列在操场四周,各年组班级的围观方阵整齐有序依次排列,整个运动场气氛空前热烈。我班运动员由于想在这最后一届运动会上,好好表现一下,所以三年组的各个体育竞赛项目,几乎都参加了。苗可、曾帆、方大力、童慧琦历来都是班级的短跑健将。在一二百米的短跑中均取得了好的成绩,为班级争得了荣誉。二百米接力赛上,我班的队伍位置,正好靠近主席台的西侧,离终点近在咫尺。
方大力第一棒刚上场亮相,班级这边的我们这帮拉拉队就狂呼起来。跑道上看见大力望了望身后的苗可、曾帆和童慧琦,调皮的向他三个挤了挤眼睛,左手背着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右手拿着接力棒向我们傲然的挥了挥,然后深呼了口气,弯腰在起跑线后,做好了起跑准备。发令枪一响,他个高腿长起步也快,如离弦的箭,嗖地飞出起跑线,一双借来的钉子鞋把操场上的跑道卷起一股股的灰烟。在全场同学的助威中,最后一棒的童慧琦不负众望第一个冲过终点,全场掌声雷动。把肖老师乐得,挥手朝这边致意。
此次运动会,我班共取得了一百、二佰米、跳远和二百米接力赛四个项目的第一。班级也获得了学校颁发道德风尚奖。大红的荣誉奖状贴满黑板边的白墙上,似一盏导航灯塔,照亮着我们求知的航标。
离中考时间就要到了,班级的气氛日益紧张起来,肖老师这段时间更忙,他一方面盯着自己班级的学习纪律,另一方面加紧和其他课任老师的协调和沟通,酌请各位老师一有空闲时间,就帮自己班的学生多辅导辅导。下午自习课,即便有课任老师讲课,他也悄悄地站在教室门后的玻璃窗边,像当初陈老师那样,观察班级细微的听课情况。
最后一次班会是在中考前一周开的。会上,肖老师深情地说:“同学们,这是咱们班,也是你们在初中阶段的最后一次班会了。作为你们最后一届的班主任,首先感谢你们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理解。从我调来这个学校,你们是我带的第一班学生,从当初的不想接,到今天的放不下。这一年来,在你们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化。有些事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这个老师,但是我想说,你们在我的心里,是最好的学生。对于个别同学,作为班主任老师来说,可能有时候语气重了些,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给予理解。孔子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友。我希望能成为你们永远的朋友。我们共同经历了风花雪月,和学业精进,你们每个人所取得的每一分进步,都是你们身上最耀眼的光芒,老师谢谢你们。过几天你们就要毕业了,离开这个共同生活了三年的校园,前些日子,有几个曾经很调皮的同学,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考学,主动提出了退学,使大家能有一个安心的学习环境,这就是三年一班同学最亲可贵一面。余下的时间很紧,我衷心希望你们,以饱满的斗志,投入到中考中,都能取得好成绩,为梦想助力,为青春加油,到时候我会到考场,给你们加油助威”。
说到这,我看见肖老师的眼眶红润了,台下我们雷鸣般的掌声和每个人脸上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久久萦绕在三年一班的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