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赋

夫玉者，天地之瑛芒，人文之粹光。自盘古辟荒，万山毓其璋；娲皇炼彩，五精凝其璜。三皇佩琰通穹苍，五帝执圭镇八荒。八千祀承春秋序，玉德焜煌耀禹邦。九万里驰舆图壮，玉脉炜晔贯炎黄。今仰观俯察，究源竟脉；探赜索隐，品华味象。

溯彼鸿蒙太始，混沌初开，星列翼衡。万山之极，雪浪淬瑶瑛；大漠之渊，风沙砺碧璲。冰川为锷，削就冰肌玉魄；河床作砧，琢成月髓云精。透闪交辉，九炼粹质凝坤脉；阳起含章，星纪元精汇斗柄。璞石浑沌混陶甓，良工运巧现真形。此乃天地独钟之神琰，实为造化私宠之灵晶。

忆十六七年前，偶游乌市玉坊。初见和田美玉，莹然生辉。其色皎若天山雪，其质润似羊脂凝。把玩之际，温凉宜人；迎光而视，纹理自生。但见晶魄流转，似涵星汉垂象；虹晕氤氲，如纳岱舆潜形。商者谓此料难得，数载方获一二。自此得闲便往观览，遇合意者，辄购些许而玩之。每于晴窗静对，恍见昆冈吐月魄，瀚海涌冰轮；玄黄初判之痕犹在，清浊肇分之迹可循。其间，结识数位琢玉人，常相讨教识玉之法、赏玉之道、品玉之趣。日久渐粗通门径，略知优劣，始解其中三昧。闲披典籍，乃知玉具五德：仁、义、智、勇、洁，古之君子所以比德焉。

新疆之盛，岂惟雪岭映瑶光，更见花茵覆翠岗。鹰啸悠扬穿大漠，旋裾翩跹舞天长。然其瑰玮惊寰宇，玉脉渊薮肇帝乡。且观——于阗璞孕昆仑髓，额水金丝漾穹苍。玛纳斯河碧润含峰黛，可可托海紫濡焕斗芒。哈密翠沁天山雪，戈壁琅玕浴星霜。蛋白浮光滋瀚海，东陵叠彩焕云章。阿尔泰蓝宝衔靛落，帕米尔赤瑛蕴华芳。碧玺流霓七曜焕，榴火灼空九霄煌。龟纹黕驳铭禹迹，托帕晶辉耀西疆。百珍竞璨涌玉浪，千色炜烁动四方。

若夫玉中之王，寰宇共尊于阗。娲皇遗玉补天裂，玄圃吐精化灵璠。膏泽溢脂毓坤德，腴润含辉秉乾刚。晴空涵水漾青光，金粟凝脂融暖阳。坚贞若士葆真性，粹白无瑕合天常。冰魂映月洁如截，婴肤蕴德柔且庄。雪岭经年磨玉魄，河床累岁泽琼浆。籽玉温润星斗坠，纹生云汉落瑶冈。羊脂若露欺霜色，琬琰独钟吾所仰。君子德佩长萦梦，淑士玉音久驻肠。

且看玉肆连云昌，驼铃古道集琳琅。华凌楼中光摇彩，大巴扎里气腾昂。能工镂月呈千象，虬纹融汇九霄芒；妙手裁云现琼楼，飞天漫舞七霞裳。顽石化瑞承周鼎，璞玉成器铸汉纹。

先民琢玉启鸿茫，兴隆洼里腾龙光。良渚琮璧焕灵光，红山蜷龙撼八荒。殷墟龙玦镇王疆，妇好鹄尊耀琳瑯。礼器淬霜凝紫电，佩环耀芒射白虹。最叹玉人跪玄象，褐沁漫蕴太古藏。周礼六器陈圭臬，楚辞九歌鸣珰瑝。和氏璧辉秦关月，传国玺定九鼎纲。金缕玉匣锢侯伯，冕旒垂衡肃朝章。子罕辞宝昭廉方，卞和泣血鉴精刚。驼铃摇落祁连霜，丝路浮虹映玉璜。遥瞻汉宫黄龙骧，蟠云吐雾贯穹苍。首尾衔璧环八纮，鳞爪破空辟天阊。

更见礼器显威扬：玄圭测晷量阴阳，赤璋燎祭耀炎光。琥镇西极驱魍魉，璜陈北斗引天罡。璋分南斗斟琼露，璧礼东皇耀紫炀。苍璧礼天承周典，黄琮祀地溯殷章。琮璧应辰窥天道，圭臬昭昭立纪纲。复观珩饰焕容彰：簪绾青云隐凤影，珮鸣秋水显龙骧。镯摇皓腕漾蟾华，锁佑垂髫纳瑞长。文房雅器蕴坤乾：笔筒列岫千峰秀，印章钤霞九霄煌。螭纹玉斗斟星汉，磬韵琅琅彻八垓。

其德也，刚似昆冈铁壁昂，柔如春涧水泱泱。清若菩提明镜朗，动若惊鸿照影长。千秋不朽承洪范，万古长存铸禹疆。松鹤延年雕寿祉，麻姑献瑞驻春芳。玉枕安魂凝太素，璇玑测晷映天苍。冰心可鉴湘妃泪，素魄长随屈子觞。琼珮双鱼盟白首，合卺玉斝证丹璋。解佩汉皋传雅奏，吹箫秦殿引鸾翔。温婉恰如风雅颂，典雅浑同礼乐彰。玉人婷婷喻淑质，莹肤雪质焕文章。金枝承宠昭天眷，碧玉含德蕴国香。玉食瑶觞宴卿相，玄霜玉杵捣蟾光。秦风佩玉遗清响，周礼圭璋寄思长。内蕴太阿藏剑气，外含明月敛辉芒。良工琢就麟龙势，天巧成纹云水妆。殷契龟甲铭贞信，楚环螭钮寄幽怆。

洎乎宋代，玉入民间；及至当代，绽焕灼光。今逢盛世琢新妆，玉魄璇光耀九疆。天山踏雪寻琼蕊，水乡听雨掇翠芳。大匠运斤生万象，纤毫镂月刻玄章。‌奥运徽镌昆岫玉，世博璧汇八域方。昔时王谢堂前宝，今入闾阎屋里琅。金玉盈庭千家乐，琼瑶缀世百工昌。河源踏浪探骊穴，星海凌波釆月芒。龙纹漫卷丝绸道，天乐轻抚冰弦瑯。

噫吁嚱！

玉兮玉兮，天地之瑛！邃古凝辉，焜耀八溟。

玉兮玉兮，山河之精！瑶岫韫彩，灏气长萦。

玉兮玉兮，君子之铭！温润涵月，刚健霆惊。

玉兮玉兮，淑媛之莹！冰肌映雪，兰泽遗馨。

玉兮玉兮，生活之荣！琼玖鸣佩，环玦琤琤。

玉兮玉兮，祯祥之征！琮璧昭瑞，福祚永亨。

玉兮玉兮，文华之弘！诗书载道，圭璧同晶。

玉兮玉兮，文明之旌！承乾履坤，永续长庚。

玉兮玉兮，族魂之晶！三皇铸魄，五帝凝英！

（写于2025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