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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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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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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 炒 圆


晚饭后绕着北山公园散步,刚走到河滨路口,就被一阵清脆的叫卖声勾住了脚步:“翻炒圆,糯叽叽的翻炒圆,每碗十八……” 循声望去,几家小吃摊前挤得热闹,刚放学的学生们围着摊位,手里攥着零钱,眼馋地盯着铁锅里翻滚的圆子。摊主一边吆喝,一边握着铁柄从圆筒里挤出雪白的糯米圆子,铁铲上下翻飞,转眼就把圆子和粉料拌得均匀,装盒递到学生手里。那一颗颗软乎乎、泛着微光的小圆子,像极了记忆里母亲手下的模样,往事忽然就顺着糯米的香气,漫了上来。

在老家城南,翻炒圆也叫“炒水圆”,是再寻常不过的传统点心。做法不算复杂,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却是我们踮着脚盼的稀罕物。尤其在城南镇岙环和玉环沙门一带,它还是喜宴上的“硬菜”。那时老家办喜酒多是“八碗”,有首老歌谣至今记得清:“豆芽(蚕豆)啄啄起,猪肉在碗底,笋干硬梆梆,肚脏(猪大肠)搭面䂻,鱼呒油,虾划泅,小蛏是宝贝贝,竽头带毛七八个。” 可岙环、沙门的喜宴总要更客气些,讲究“十二碗”,翻炒圆便是其中一道,软糯香甜,最受孩子待见。

五岁那年,舅公家的大表叔结婚,我跟着父亲去喝喜酒。满桌菜肴里,我独独盯着那盆翻炒圆挪不开眼,圆子裹着淡淡的油光,咬一口糯而不粘,甜香在嘴里散开。那天我几乎把那盆圆子“承包”了,父亲笑着拍我肚子,说我“把喜宴的甜气都吃进肚里了”。如今想起,那股子甜,是童年里最鲜活的味觉记忆。

母亲做翻炒圆的手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的手仿佛带着魔法,寻常的糯米粉到了她手里,总能变成最合心意的味道,不糯不腻,咬着有嚼劲,咽下去还留着淡淡的米香。不光是翻炒圆,她的针线活、草编活也样样精巧,可在我心里,最难忘的还是她灶台前揉粉团的模样。

读小学时,每年清明节学校都会组织去县城瓦屿山南边的烈士陵园祭扫。每次进城前,母亲总会天不亮就起床,在灶台前忙活着做翻炒圆。她把做好的圆子装进铝制饭盒,塞到我书包里,反复叮嘱 “凉了也别扔,揣在怀里捂热了吃”。那天的路再远,陵园的风再凉,只要打开饭盒,闻到那股熟悉的甜香,心里就暖烘烘的,那是母亲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后来我进城工作,每次回老家,母亲总要做翻炒圆。哪怕后来她手脚不便,也要挪到灶台前,说“你就好这口”。看着她颤巍巍地揉粉团,我想帮忙,她却摆手:“你坐着等,我做的才合你口味。”确实,别人做的翻炒圆,总少了点什么,或许是母亲揉粉时多放的那勺糖,或许是煎制时火候的拿捏,更或许,是她揉进粉团里的牵挂。自母亲走后,我再也没吃过那样的翻炒圆,只能把记忆里的香甜,小心存进心底。

其实翻炒圆的做法并不复杂,分和面、搓圆、煎制、调味四步。先把开水冲进糯米粉,用筷子搅成絮状,等稍凉些,再用手反复揉,直到面团光滑不粘手,静置几分钟,搓成长条,再揪成一个个小团子。若是煎炒,就热锅倒油,把团子放进去翻炒,等圆子微微发黄,用铲子压扁,不停翻动,直到中间鼓起,再淋上打散的鸡蛋,裹匀了就出锅;怕腻的话,撒点红糖,又甜又亮;喜欢咸口,就加料酒、盐,再撒把葱花,鲜得很。要是煮着吃,就把团子丢进开水里,用勺子轻轻推,防粘底,等圆子浮起来就熟了,捞出来滚上黄豆粉,一口一个,满是豆香。

岁月一年年过,北山公园的路灯换了几茬,河滨路的小吃摊也来了又走,可翻炒圆的香气,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飘进心里。它藏着童年的欢喜,藏着母亲的疼爱,藏着那些简单却踏实的日子。人到中年,尝过再多山珍海味,也抵不过记忆里那碗糯叽叽的翻炒圆—— 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和永远忘不了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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