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至,秋意渐浓,本是风雨渐歇的时节,可近期气象预报里频繁提及的台风消息,却总能轻易勾起我心底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如今的科技早已今非昔比,卫星云图实时追踪台风路径,精准的预报能让人们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可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儿时第一次遭遇台风的场景,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即便过去数十年,依旧清晰如昨。
那是1973年的夏天,我家终于盖起了三间二层楼房。不同于村里其他木材房,这房子用青石垒墙、石板立面,在当时算得上是“气派”的建筑。父母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满心欢喜地搬进新房,那段时间,家里处处都洋溢着乔迁的喜悦。可谁也没料到,这份喜悦仅仅维持了一年,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彻底打破。
1974年8月20 日,13号台风在温岭登陆,而我家所在的村子地处海边,恰好直面台风的侵袭。那天清晨,天就透着一股反常的沉闷,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没过多久,细密的雨丝就开始飘落,紧接着,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到了中午,雨势陡然加剧,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板上“噼啪”作响,风更是像疯了一样嘶吼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四处乱撞。
我家的房子虽说用青石建造,可当年家庭经济拮据,房屋的东南北三面虽用青石垒砌得还算坚固,但正面却只用石板搭建。更不利的是,房子建在村庄后边的高地上,毫无遮挡,成了台风肆虐的“重灾区”。北风裹挟着暴雨,像无数把尖刀一样往屋里钻,屋顶的瓦片被吹得“叮当作响”,有些松动的瓦片甚至直接被狂风掀飞,雨水顺着瓦片的缝隙灌进屋内,瞬间就变成了“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窘境。 父母见状,立刻动员我们兄弟姐妹一起行动。家里的盆盆罐罐全被搬了出来,放在漏雨最严重的地方接水,我们拿着抹布、扫帚,不停地擦拭楼板和地面上的积水,可雨水根本不见减少,刚擦干净一片,另一片又被雨水浸湿。每个人的衣服都被雨水和汗水浸透,脸上满是焦急,可谁也没有抱怨,只是埋头不停地忙碌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守住这个家。
傍晚时分,台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开始往南边旋转。父亲经验丰富,脸色凝重地说:“台风换南了,接下来风力会更猛,大家一定要小心!”话音刚落,狂风的嘶吼声就变得更加刺耳,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楼上用尼龙薄膜钉的窗户,在狂风的冲击下“哗哗”作响,没过多久,薄膜就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风裹着雨水疯狂地灌进房间。紧接着,好几扇木制窗户也被狂风刮得粉碎。我们试图用木板去封堵窗户,可在强劲的台风面前,我们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木板刚递到窗边,就被狂风卷走,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子夜时分,台风的威力达到了顶峰。屋顶的瓦片被掀飞得越来越多,屋内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楼板在雨水的浸泡下开始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父母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子,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有危险,当机立断决定带着我们撤离,前往伯父家躲避。
伯父家在村中心,住的是一栋老旧的木结构楼房。虽说房子年头久了,但木质结构异常坚固,加上地处村中心,周围房屋相互遮挡,受损程度远没有我家严重。当我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冲进伯父家时,伯父母和堂兄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们赶紧给我们递上干毛巾和热水。那一刻,在狂风暴雨的映衬下,这份亲情显得格外温暖。在伯父家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我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听到外面没了狂风暴雨的声响,赶紧跑到门口查看。只见伯父和堂兄们已经起床,正在打扫院子里的落叶和杂物,天空渐渐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可当我们回到自己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心痛不已:屋内一片狼藉,地面上满是泥水和碎瓦片,家具被雨水浸泡得变了形;房前的苦楝树和喜树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树枝上的叶子早已被刮得一干二净;远处的海面上,因为正值大潮汛,巨浪依旧翻滚着,从南边的前岭方向传来阵阵浪涛声,仿佛还在诉说着昨夜台风的凶猛。
那次台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听到“台风”两个字,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甚至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可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这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如今,台风来临前,气象部门会提前发布精准的预报,从台风生成、路径到登陆时间、风力等级,都能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让大家有充足的时间做好防范准备;而且现在的房子大多是钢筋混凝土建造,坚固耐用,再也不用担心被台风轻易摧毁。
岁月流转,那年的13 号台风早已成为历史,但它带给我的记忆,却始终提醒着我:既要敬畏自然的力量,也要感恩时代的进步。如今再听到台风消息,我心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安心,可那段难忘的经历,却永远镌刻在我的生命里,成为一段无法忘却的时光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