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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柳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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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先生陈三更

陕北的黄土高原上,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沟壑纵横的山峁。陈三更蹲在崖畔上,手里捏着三枚泛着青光的铜钱,眼睛眯成一条缝,望着远处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山坡。

"三更啊,这地方埋人,能行不?"身后,村长王德顺搓着手,一脸忐忑。

陈三更没急着回答,他把铜钱往地上一抛,三枚铜钱滴溜溜转了几圈,竟然齐刷刷立在了黄土上。他眉头一皱,从怀里掏出一把朱砂,往铜钱周围撒了一圈。

"王叔,这地方埋不得人。"陈三更收起铜钱,拍了拍手上的土,"地下三丈有条阴河,埋这儿的人,魂儿会被冲走,永世不得超生。"

王德顺脸色一变:"可马家那小子说这是块风水宝地..."

"马金贵?"陈三更冷笑一声,"他懂个屁。他爹当年请我爷爷看坟地,连三牲祭品都舍不得备齐,现在倒装起行家了。"

陈三更祖上三代都是阴阳先生,传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陕北这地方,信这个的人多,不信的也多。信的人把他当活神仙,不信的背地里叫他"陈半仙",话里话外透着讥讽。

但不管信不信,谁家死了人,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陈家。陈三更从小跟着爷爷学《地脉通鉴》,十二岁就能辨龙脉,十五岁第一次独自给人选坟地,到现在三十出头,经他手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三更啊,你看哪儿合适?"王德顺搓着手问。

陈三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东走二里,有个土圪梁,背风向阳,下面有条暗溪,那地方埋人,后代能出个举人。"

王德顺连连点头,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这是定金,马家说了,事成之后再给五块大洋。"

陈三更接过布包,掂了掂,约莫有两块大洋。他揣进怀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王叔,马家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往常埋个人,能给一块大洋就算阔气了。"

王德顺眼神闪烁:"这个...马金贵说是他爹托梦,要找个好地方..."

陈三更盯着王德顺看了半晌,看得老头后背发凉,才慢悠悠道:"行吧,明天我去看看马老爷子的尸首,定个下葬的时辰。"

回到自家窑洞,陈三更从炕席底下摸出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写着《地脉通鉴》四个大字。这是他爷爷传下来的,据说最早能追溯到明朝。书里记载着各种风水堪舆之术,还有不少驱邪镇煞的法子。

他翻到记载"阴河"的那一页,眉头越皱越紧。书上说,地下阴河是通往地府的支流,活人靠近会折寿,死人靠近则魂飞魄散。马家选的这块地,正压在一条阴河上方。

"不对劲..."陈三更喃喃自语。马金贵虽然是个土财主,但祖上也是读书人,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除非...他另有所图。

第二天一早,陈三更带着罗盘和铜铃去了马家。马家大院气派得很,五孔窑洞一字排开,门前两棵老槐树,树下拴着条黑狗。那狗一见陈三更就狂吠不止,挣得铁链哗啦作响。

"闭嘴!"马金贵从正窑出来,四十出头,穿着绸缎马褂,手里捏着串佛珠,"陈先生来了,还不安静!"

奇怪的是,那狗非但没停,反而叫得更凶了,眼睛血红,嘴角流着白沫。陈三更眯起眼,从袖中摸出张黄符,往狗头上一贴,那狗顿时像被抽了骨头,瘫软在地。

"陈先生好手段。"马金贵脸上堆着笑,眼角却不住地抽搐。

陈三更没接话,径直问:"老爷子在哪?我先看看。"

马金贵引着他进了西边一间窑洞。屋里点着长明灯,正中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半开。陈三更走近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棺材里的马老爷子穿着寿衣,面色青紫,嘴唇乌黑,十指蜷曲如鸡爪。更诡异的是,尸体的眉心处有个红点,像是被针扎过。

"老爷子怎么走的?"陈三更问。

"心...心病突发。"马金贵结结巴巴地说,"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今早发现时已经..."

陈三更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在棺材上方一抛。铜钱落下时,竟然全部竖着插进了棺材板里。

马金贵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

"冤魂不散。"陈三更冷冷道,"老爷子死得蹊跷啊。"

马金贵额头冒汗:"陈先生,您看这...下葬的事..."

陈三更盯着马金贵的眼睛:"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非要选那块地?"

马金贵支支吾吾,最后凑到陈三更耳边:"有人告诉我...那块地能通地府...我想让老爷子下去后...给家里带点财运..."

陈三更心里一沉。果然如此。通地府是阴阳行当里的大忌,轻则折寿,重则家破人亡。他爷爷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尝试与地府相通。

"那块地不行。"陈三更斩钉截铁,"我给你另选一处。"

马金贵突然变了脸色:"不行!必须埋那儿!钱我可以再加!"

陈三更冷笑:"马老爷,您这是要老爷子永不超生啊。"

马金贵眼神阴鸷:"陈三更,别给脸不要脸。十里八乡就你一个阴阳先生,我要是把你那点装神弄鬼的把戏说出去..."

陈三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往马金贵胸口一拍:"那您先尝尝这个。"

马金贵顿时像被烙铁烫了似的,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他扯开衣襟一看,胸口赫然出现个焦黑的手印。

"你...你..."

"马老爷,我陈三更吃的是阴间饭,挣的是死人钱。"陈三更慢条斯理地说,"您要觉得我装神弄鬼,大可以另请高明。不过..."他瞥了眼棺材,"老爷子这情况,拖过三天,怕是会起尸啊。"

马金贵面如土色,终于软了下来:"陈先生...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三更这才点点头:"准备三牲祭品,今晚子时,我亲自给老爷子净身穿衣。另外..."他压低声音,"准备七根桃木钉,越长越好。"

离开马家,陈三更直奔村外的城隍庙。庙里香火冷清,泥塑的城隍爷落满灰尘。他从供桌下摸出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做法事用的道袍和一把铜钱剑。

"老爷子,对不住了。"陈三更对着空荡荡的庙堂说,"您儿子不孝,我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夜幕降临,陈三更换上道袍,腰间挂着铜铃,背上背着铜钱剑,手里提着个灯笼,再次来到马家。马金贵已经按他的吩咐准备好了祭品和桃木钉,但眼神闪烁,显然没安好心。

"闲杂人等都出去。"陈三更吩咐,"留两个壮小伙帮忙就行。"

等人都退出去,陈三更让两个小伙把棺材完全打开。他取出一碗清水,往里面撒了把香灰,然后含了一口,"噗"地喷在马老爷子脸上。

说也奇怪,那青紫的脸色竟然渐渐转白,蜷曲的手指也松开了些。两个小伙看得目瞪口呆。

"按住老爷子的手脚。"陈三更命令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七张符纸,分别贴在尸体的额头、胸口和四肢上。

就在他准备贴最后一张符时,棺材里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按住!别松手!"陈三更大喝一声,手中铜钱剑往尸体胸口一压,另一只手飞快地把最后一张符贴在尸体的丹田处。

尸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两个小伙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裤裆都湿了。

"去...去叫马金贵进来。"陈三更喘着粗气说。

马金贵进来后,看到棺材里的情形,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爹...爹啊..."

"别嚎了。"陈三更冷冷地说,"老爷子是被人害死的,怨气不散,差点尸变。现在我用符暂时镇住了,但必须尽快下葬。"

马金贵浑身发抖:"谁...谁害的我爹?"

陈三更盯着马金贵的眼睛:"这得问你啊,马老爷。"

马金贵脸色煞白:"我...我怎么可能..."

"行了,我没兴趣管你们的家事。"陈三更打断他,"明天寅时下葬,地点改在东边的土圪梁。另外..."他压低声音,"准备七只黑公鸡,要活的。"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一支送葬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村。陈三更走在最前面,手里摇着铜铃,身后四个壮汉抬着棺材,马金贵和几个亲属跟在后面。

到了选定的坟地,陈三更指挥人挖了个七尺深的坑,然后在坑底铺了一层朱砂。棺材入土前,他让马金贵把七只黑公鸡放进坟坑。

"这...这是做什么?"马金贵不解地问。

"替死。"陈三更简短地回答,"老爷子怨气太重,需要替身。"

棺材入土后,陈三更取出七根桃木钉,分别钉在棺材的头部、脚部和四周。每钉一根,他就念一段咒语。钉到第七根时,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灭了所有的火把。

黑暗中,陈三更的铜铃突然自己响了起来,声音凄厉刺耳。

"快填土!"陈三更大喊。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土往坟坑里填。就在这时,马金贵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凸出,嘴里吐着白沫。

"救...救我..."马金贵向陈三更伸出手。

陈三更冷眼旁观:"自作孽,不可活。"

马金贵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当场就跑了。

陈三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那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落地后竟然排成一条直线,指向马金贵的尸体。

"果然如此..."陈三更喃喃自语。

他蹲下身,检查马金贵的尸体,在其后颈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针孔。和棺材里马老爷子眉心的一模一样。

"借尸还魂..."陈三更倒吸一口凉气,"好狠毒的手段。"

原来,马金贵不知从哪学来的邪术,想用父亲的尸体做媒介,连通地府获取财富。他先害死父亲,然后准备在特定地点下葬,借助阴河的力量完成仪式。没想到被陈三更识破,邪术反噬,要了他的命。

下葬完毕,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陈三更独自站在新坟前,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香炉,点上三炷香。

"老爷子,安心去吧。您儿子已经下去陪您了。"他低声说,"至于连通地府的事...我会处理。"

香燃尽后,陈三更收起香炉,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他突然停下,从怀中摸出那三枚铜钱。

"既然事已至此..."他自言自语,"不如看看这地府,到底什么模样。"

铜钱抛向空中,在朝阳下划出三道金光。落下时,竟然全部竖着插进了黄土中,排成一个三角形。

陈三更瞳孔一缩——这是大凶之兆,也是通地府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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