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迷局》

陕北的夜来得早，刚过七点，整个煤都就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远处连绵的黄土高坡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群蹲伏的巨兽。"天上人间"会所的霓虹灯却在这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光刺破了煤都上空的煤灰，成为这座灰暗城市最耀眼的标志。

赵明推开"帝王厅"的鎏金大门时，里面已经烟雾缭绕。他眯起被烟熏得发疼的眼睛，目光扫过包厢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国土局的王科长、税务局的李处长、银行的刘行长，还有几个当地有名的煤老板。每个人的大腿上都坐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那些姑娘们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睛里却空洞得像是煤窑深处的巷道。

"赵公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奉承声。赵明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今年二十八岁，长得像他当副市长的父亲，方脸阔额，只是眼睛里总带着一股子阴鸷。他随手把路虎车钥匙扔在茶几上，钥匙扣上的保时捷标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赵公子，今天怎么迟到了？该罚三杯！"国土局的王科长挺着啤酒肚站起来，手里端着满满一杯茅台。

赵明没接酒，而是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马强还没到？"

包厢里的气氛突然凝滞了一下。煤老板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姑娘们识趣地停止了调笑。王科长尴尬地举着酒杯，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马公子说路上堵车，马上就到。"

赵明冷笑一声，终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火辣辣地烧过喉咙，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正要坐下，包厢门又被推开了。

"哎哟，各位领导都在啊！"一个穿着纪梵希T恤的年轻人晃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大汉。他比赵明矮半个头，皮肤黝黑，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这就是马强，当地最大煤矿老板马占山的独子。

赵明没动，只是用眼角瞟着马强："马公子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马强哈哈一笑，自顾自地坐到赵明对面的沙发上："赵哥别生气嘛，我这不是带了好东西来赔罪吗？"说着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人推进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摆着十几瓶洋酒，全是市面上少见的高档货。

"这是家父刚从法国带回来的，专门孝敬各位领导的。"马强特意在"家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睛却盯着赵明。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煤老板们围着那车洋酒啧啧称奇，官员们虽然故作矜持，眼睛却不住地往酒瓶上瞟。赵明脸色阴沉，他知道马强这是在示威——马家不仅有钱，还有海外关系，这是赵明这个官二代比不了的。

"李梦呢？"赵明突然问道。

王科长赶紧回答："在隔壁包厢陪客人，我这就去叫她。"

马强却摆摆手："不用了，今天我特意请了俄罗斯的姑娘来助兴。"他又拍了拍手，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走了进来，穿着比本地姑娘更加暴露的服装，引得包厢里一片惊呼。

赵明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突然笑了："马公子果然大手笔。不过..."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李梦，过来帝王厅。"

不到一分钟，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推门而入。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在一屋子浓妆艳抹的女人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会说话一样。

"赵公子。"李梦走到赵明身边，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

赵明得意地看了马强一眼，伸手搂住李梦的腰："坐这儿。"

马强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赵哥好眼光。李梦小姐是吧？我听说你是'天上人间'的头牌，今天总算见到了。"

李梦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的目光扫过包厢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在马强带来的洋酒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官员们早已不顾形象，有的搂着姑娘唱歌，有的在角落里动手动脚。赵明和马强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两人隔空对饮，眼神交锋，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听说市里要整合小煤矿了？"马强突然提高声音问道。

包厢里顿时安静了几分。这是最近煤都最敏感的话题——市政府准备关停年产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整合资源。对那些小煤老板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赵明晃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马公子消息很灵通嘛。不过这事归国土资源局管，我父亲只是副市长，不方便过问。"

马强笑了："赵哥谦虚了。谁不知道在煤都，没有赵副市长点头，什么事都办不成？"他顿了顿，"我父亲的意思是，马家愿意带头响应政府号召，只是希望能在整合后的新公司里占点股份。"

赵明眯起眼睛。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马家想借煤矿整合的机会吞并小煤矿，进一步垄断煤都的煤炭资源。而作为交换，马家自然会给出足够的"诚意"。

"这事得按程序来。"赵明不置可否，"不过马公子这么有诚意，我可以帮你问问。"

马强立刻端起酒杯："那就多谢赵哥了！"他一饮而尽，然后压低声音，"对了，听说省里最近要派巡查组下来？"

赵明的手指微微一顿。这是个更敏感的话题。中央反腐力度加大，各省都在组织巡查组下地方。煤都这种资源型城市，向来是重点关照对象。

"例行公事而已。"赵明故作轻松，"马公子该不会有什么把柄怕被查到吧？"

马强哈哈大笑："我能有什么把柄？我们马家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他凑近赵明，"不过赵哥，我听说巡查组组长是省纪委新调来的张组长，这人油盐不进，已经办了好几个大案子..."

赵明打断他："马公子多虑了。煤都的领导班子团结得很，经得起任何检查。"他搂紧李梦，"来，喝酒！"

李梦顺从地端起酒杯，却在低头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她的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些喝空的酒瓶，又扫过角落里正在收钱的王科长，最后停留在赵明和马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机在旗袍口袋里悄悄录下了这一切。

凌晨两点，酒局终于散了。官员们东倒西歪地被扶上车，煤老板们则搂着姑娘去了楼上的客房。赵明和马强是最后离开的，两人在会所门口假惺惺地握手告别。

"赵哥，改天我单独请你。"马强笑着说，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赵明点点头："一定。"他转向李梦，"你跟我走。"

李梦犹豫了一下："赵公子，我今天不太舒服..."

赵明脸色一沉："怎么，看不起我？"

马强在一旁看戏似的笑着。李梦咬了咬嘴唇，终于点点头："我去拿包。"

等李梦走远，马强突然压低声音："赵哥，我听说这个李梦不简单。有人看见她和省里来的人接触过。"

赵明冷笑："马公子什么时候改行当侦探了？"

马强耸耸肩："只是好心提醒。现在的女人，谁知道心里想什么呢？"说完，他带着保镖扬长而去。

赵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想起最近确实有人报告，说"天上人间"有个姑娘在打听官员们的事。难道就是李梦？

正想着，李梦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手包。赵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夺过手包。

"赵公子！"李梦惊呼。

赵明粗暴地打开手包，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口红、粉饼、纸巾、钥匙...还有一部手机。赵明拿起手机，发现需要指纹解锁。

"打开。"他命令道。

李梦的脸色变了："赵公子，这是我的隐私..."

"我让你打开！"赵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会所门口。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严肃的脸："赵明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明愣住了。那是市纪委的人！

"你们搞错了吧？我父亲是赵副市长！"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就是请你协助调查关于赵副市长的一些问题。"纪委的人面无表情地说。

赵明突然转向李梦："是你！你他妈的是卧底！"

李梦后退一步，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可怕的表情："赵公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明还想说什么，却被纪委的人架上了车。黑色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梦站在"天上人间"的霓虹灯下，掏出另一部手机拨了个号码："张组长，鱼已经上钩了。"

挂断电话，她望向煤都被煤灰笼罩的夜空，长舒一口气。三年了，她以"天上人间"头牌的身份潜伏在这里，终于等到了收网的时刻。

远处，煤矿的机械声昼夜不息，像是这座城市的呼吸。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央巡查组已经秘密抵达省城，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座被黑金腐蚀的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