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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柳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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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瘠土地上的最后一朵玫瑰》


高二的夏天,苏禾拖着行李箱走进北方小城的第三中学时,槐花正簌簌地落。她低头避开那些细碎的白花,仿佛它们会灼伤她——就像父母离婚时砸碎的玻璃杯,尖锐而刺眼。班主任将她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能看见那棵老槐树,风一吹,她的影子就和摇晃的树影叠在一起,像一片无人问津的落叶。  

笔记本扉页上那句话是她唯一的宣泄:“我的土地是荒瘠的,种什么都会枯萎。”直到某个傍晚,篮球场飞来的球砸散了她的作业本。林野弯腰拾起纸张时,指尖沾了槐花的香气。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那你见过甘肃苦水的玫瑰吗?它们在裂缝里也能开花。”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纸页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苏禾第一次觉得,荒原上或许真的有光。  

林野的抽屉里总塞着干枯的植物标本:沙漠里的骆驼刺、岩缝中的地衣,还有一片泛黄的玫瑰花瓣。他说那是母亲留下的——一位研究逆境植物的科学家,生前总念叨“生命是自己决定要活的”。苏禾想起寄居在亲戚家的日子,冰箱里永远有留给别人的酸奶,而她只能攥紧书包带轻声说“我不饿”。那天夜里,她在日记本上写:“他像一束光,照进我长满荆棘的荒原。”字迹被泪水晕开,像一朵枯萎的花。  

文学社朗诵会上,林野念聂鲁达的《最后的玫瑰》,台下哄笑他“酸掉牙”,只有苏禾死死掐住掌心——前一天,她刚把那首诗抄在送给他的书签背面。放学后,图书馆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他读《飞鸟集》,她画素描,纸上是少年低头时后颈凸起的骨节,像一座沉默的山丘。  

流言比雨季来得更快。有人说林野“装文艺博关注”,更有人窃笑苏禾“攀附学霸”。班主任将苏禾叫到办公室,玻璃窗外是铅灰色的云:“高三了,别耽误彼此前途。”那天傍晚,她把野玫瑰种子还给他,转身时听见他喊:“玫瑰的刺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活下去!”风卷着沙尘迷了眼,她没回头,却在公交站台哭得发抖。回家后,她撕掉日记里所有关于他的页码,碎纸片像一场苍白的雪。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林野在考场外等她,手里是一株用旧报纸裹着的玫瑰苗。“我要去甘肃学农业,”他声音很轻,“你说过想种玫瑰的。”苏禾摇头,指缝里还沾着橡皮屑:“我报的是南方的大学。”他们沉默地站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铁路线。  

毕业旅行时,苏禾鬼使神差买了去甘肃的票。苦水镇的烈日晒得人发昏,她踩着干裂的田埂,突然看见一丛丛玫红——那些花扎根在裂缝里,花瓣上沾着沙土,药香混着滚烫的风扑进鼻腔。手机震动,林野发来照片:母校操场边那株野玫瑰开了花,附言是聂鲁达的诗:“我将从山中为你带来幸福的花朵。”她蹲下来触碰苦水玫瑰的刺,终于明白他当年的话——有些绽放,本就与土壤无关。  

多年后同学会上,有人提起林野成了农业研究员,在西北培育抗旱玫瑰。苏禾笑了笑,转动酒杯里的冰块。散场时,她在酒店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里捧着玻璃罐,里面是风干的苦水玫瑰。“今年试验田丰收了,”他说,“你要不要带一株回南方?”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像那年教室窗外落下的槐花。  

后记:

青春期的爱,或许就是这样——在贫瘠的岁月里,有人让你相信自己是值得绽放的。就像那些玫瑰,不必依赖沃土,只因彼此见证过顽强,便成了对方荒原上最珍贵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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