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六日 天气 晴
本来,我想在沂南多住上几天,没有想到这样快又要离开。因为在来之前,我听郭营长说过,这里离孟良崮非常近。我很想去看一看那个“冲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的地方。我,还有冯双剑和他的父亲,我们三个人是早上九点在沂南坐上的汽车,当天晚上就赶到了济南,第二天夜里,我们就顺利地从济南乘上了到合肥的火车。
让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冯双剑的爸爸不仅能走路,而且走得比我们两个年轻人还要快。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为了躲避造反派那一次次的批斗,是装作受伤严重,住进了医院。
当我们来到永安时,已经是夜里的两点钟了。没有办法,我们也只好在永安住了下来。早晨,我才从旅馆好不容易打了个电话。郭营长一听说我连冯双剑的爸爸也带了来,立即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一定要好好地奖励我。郭营长让我把话筒交给冯双剑父亲,两个人在电话里啦了足足二十分钟。中午我们就赶到了新兵训练基地。
郭营长摆了满满的一桌酒菜,有红烧肉,有炒辣子,有大鲤鱼,还有各种各样罐头。他还拿出了两瓶茅台。他和冯双剑他爸的话喝上酒之后是那样地多,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吃饱喝足,我和冯双剑并着肩就在新兵训练基地转了转。这里冷清了许多,很多带过我们的教官一见我们,亲热地和我们俩打起招呼。很快,我们俩来到了我们班的营房,我用钥匙打开房门,营房里仅剩下空空的床,唯有我和冯双剑两个人的床铺上还铺着洁白的被单。冯双剑那发下来的领章和帽徽,仍醒目地放在他的床上。冯双剑激动地走上前去,把领章和帽徽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一会冯双剑从自己的衣服上摘下了一枚毛主席像章递给了我,小松,留个纪念吧。我这才发现,这枚毛主席像章是陶瓷做的,上面烤有毛主席带着八角帽的像,下面是遵义会议会址。如此精美的东西,我感到受之有愧。可是冯双剑执意要 送我,收下吧,小松。也许到明天我们俩就要分手了,这是唯一我能送你的东西。没有办法,我只好把像章收下。
接下来我是一门心思,想赶快到部队文工团去报到。谁知当我和冯双剑回到郭营长房间里的时候,他和冯双剑的爸爸已经醉的在沙发上躺下了,一个个地正在打着响亮的鼾声。看起来,我明天想到部队文工团报到的想法,又要再一次落空了!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十七日 天气 晴
早晨醒来,我又起来打扫开卫生。打扫了一会,我感到有点不对头。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班长了,这一排排的营房要等到今年年底才会再次驻有新战士。可我还是把我们这排房子的门前,全部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我和刚刚起床的冯双剑,并起肩来就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跑起了步。
一会碰就上了贾副连长,他一见到我们非常高兴,小松,我说得是一点也没有错吧?郭营长确实是喜欢上了你。我说,他喜欢上我又能怎么样,反正我今天走不了,明天也要走。走?你想上哪?贾副连长站下来问。我笑了笑说,还能去哪?去部队文工团呗!你就做你的美梦去吧!我早就听人说过,你在部队的分配有所变动。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心里深深地不安了起来。
我刚才的不安,一会就得到了具体的验证。当我和郭营长冯双剑,还有他爸四个人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郭营长就和蔼地对我说,小松,也不知为什么我从心里喜欢上你了,你是不是先别急着到文工团前去报道,冯双剑和我的老战友既然已经来了,咱们爷四个人是不是先找上一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出去玩上他几天,再说?我虽然有点不大情愿,但我却在嘴上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冯双剑,更舍不得离开你。郭营长,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紧接着,我们四个人还有好几名战士乘上了两辆吉普车,一头就钻进了永安附近的深山大山林里。中午十一点,我们来到了一个大水库边。郭营长和他的警卫员一会就在水库边支起两顶小帐篷,紧接呼呼拉拉地又在水面上甩上了十几根钓鱼杆。郭营长和他的两个警卫员各自抄起一支小口径步枪,扭头喊上了冯双剑,说,去搞上点野味,也好到晚上下酒。接着,他们几个人就喊天喝地越走越远。
我还真是有些弄不明白,郭营长说他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他为什么没有叫上我呢。我正在胡思乱想,一会那十几根钓杆就开始陆续上鱼了,钓上来的有鲤鱼,有白条,有鳊子。我高兴地跳起来,和另外的两个战士忙活着往下摘鱼,一会功夫就是一鱼篓。
小松,你过来一下。冯双剑的父亲远远地喊我。我洗了洗手,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冯伯伯,是你叫我?对,小松,谢谢你把我从苦海里救了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对他说,我只是跑了跑腿,这件事的主谋是郭营长。冯双剑的爸爸用极为热情的目光望着我,看起来,郭有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你确实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说真的,我也有些喜欢上你了。
接着,冯双剑的爸爸,就慢慢给我介绍起这个郭营长来。原来郭营长是正团级干部,他年年都要来这里训练召募来新战士,训练任务完成后,他就要回到他原来的部队上。今年郭营长要由团长提成师长了,身边可以增加一名秘书,他想把你留在他的身边。小松,郭友根让我来问一问你,你到底愿意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工作?
我没有吱声,不由地心想,看起来郭营长整天咤咤呼呼,他这不也挺有心机,在这件事上自己不好意思说,让冯双剑爸爸当出来说客。见我没吱声,冯伯伯继续说,其实你一到部队上郭有根就注意上你,通过双剑他不辞而别离开部队,你把他叫回来,并把我也带到部队上这件事,他不仅看到你的忠厚诚实,还看到你还能策略而有理有节地处理好周围所有人的人际关系,由此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真是弄不明白,我是应该为此事而高兴呢,还是应该为此事而失意?这件事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冯伯伯,我觉得既然你和郭营长是老战友,还不如把双剑留在郭营长的身边。这样,不仅延续了你们人之间的革命友谊,也有利于冯双剑在部队上快速成长。冯伯伯笑了笑说,冯双剑的情况和你不一个样。他是我最小的儿子,他不仅不会写文章,从小也没有吃过任何的苦,也没有经历过你那种曲折而又艰难的磨练。我想让双剑到部队基层去好好地锻炼一下,这样对他今后的人生会有好处。
下午四点,郭营长满载而归。他们一共打了两只野雉,三只野兔,还抓了一只穿山甲。点上篝火之后,我们八个人一阵好忙活。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两大盆的清炖鱼,还两大盆的煮野味,就香喷喷地端了上来。郭营长把我和冯双剑的缸子里也倒上了一点酒,无不高兴地说,你们不是孩子了,是战士。是战士,就应该喝酒。
刚刚吃了一会,郭营长就开始向我直接摊牌,小松,我觉得你去文工团吹笛子拉二胡,有点太可惜!我想对你今后工作重新安排一下,也不知道行不行?我连忙说,刚才冯伯伯已经跟我谈起过,我坚决服从部队首长对我工作进行的重新安排。郭营长喜得瞪着眼睛问,真心话?我点了点头说,当然是真心话。郭营长高兴了起来,你还行呀,冯云生!离开部队这么长时间了,想不到你的思想工作还做得这么到家!
所有的人笑了出来,但是我却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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