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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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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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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故事

母亲抱起儿子,亲昵地说:西山(村庄的西面有一座丘陵,人们习惯上称呼它为西山)上有很多水果。有苹果树,有桃树,有葡萄树。咱们可以去哪里摘很多很多,大口大口,随便吃。好不好?儿子看着母亲肯定的眼神,兴高采烈地拍拍手,满心欢喜地说道:好好!

其实,西山上没有任何果树。儿子上小学了,就与小伙伴经常到西山上溜达。山并不高,坡并不陡。先辈采石,挖的半山腰坑坑洼洼。漫山野草,灌木丛,酸枣树。母亲的话,儿子早已忘却。后来偶尔想起,也觉得母亲当时的话令那时的自己无比喜悦。

善意的谎言不止这一条。

儿子小时候,吃过很多鸡蛋。街坊邻居有时开玩笑说:这小子长大了,如果不孝顺,就去他肚子里掏鸡蛋。一天吃一枚鸡蛋。父亲盖得鸡舍很漂亮,像一座工工整整的小房子。母亲则精心喂养,儿子也不闲着。暮春时光,天地暖热,杨树发芽。有一种小昆虫,在傍晚,从村边空闲的土地里爬出来,飞到新嫩的叶子上。儿子用手沿着细杨树枝把叶子上的小虫捋到手心里,再放进玻璃瓶子里。次日清晨,鸡群迫不及待地奔出鸡舍。儿子急忙把瓶子里的虫子倒在地上,鸡群争抢着啄食。

鸡蛋为幼年的儿子提供了丰富的营养。炎炎夏日,买根冰棍吃,很惬意。但吃多了,会生病。母亲告诉儿子:吃了鸡蛋,就不能再吃冰棒了。两者同吃,人会死掉。儿子心生畏惧。于是,每天吃过鸡蛋后,儿子就不再买冰棍了。时光飞逝,儿子也在渐渐长大,也早已忘却了,且不再纠结鸡蛋与冰棒之间的关系。

很多年后,这个孩子在地理课上对同学们讲:恐龙并没有灭绝。据中国科学院古人类与古脊椎动物研究所的研究,家禽鸡是恐龙的直系后代。这属于学科前沿知识,学生们很感兴趣。学生说:老师,这个观点很新鲜。这个孩子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笨鸡蛋在沸水里被煮熟后,再用凉水浸泡一下。轻轻磕破后再细细地剥开蛋皮。洁白的凝固的蛋清酷似温润的玉石,活像史前的恐龙卵。

故事依旧继续。

九月的天,依然酷热。街道的尽头是村口,有风,有树荫。午后,一群人坐在那里,有大人,有孩子。其中的一个孩子在吃梨。一个陌生的孩子从村口经过,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陌生的孩子在村口停了下来,呆立在人群的旁边。陌生的男孩脸色微微发红,砸砸嘴唇,似乎要向那个正在吃梨的孩子伸手过去。正在吃梨的那个孩子赶紧躲闪了。我当时就在场。陌生的孩子想表达一些什么,但口齿不清,喃喃自语。于是,大家明白了。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孩子应该送给陌生男孩一点儿,只是自己的想法并不能强加于人。

类似的情形,我也没有做到。

父亲种了一些甜瓜,收获了。我们往家走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大人与两个孩子。大人是我父母的同龄人,孩子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的家同在一条街道上。父亲友好地要递过去两个甜瓜送给那两个孩子。我那时却执意不让。这件事我耿耿于怀了很多年。那时的我就是哭闹着不让。没有矛盾,没有原因。几年前,我还跟两个孩子的母亲提及过这件事。

这件事我们暂时放一放,故事继续。

有一年的正月,那时我正在上高中。二舅来家里做客。我们聊天。二舅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他的梦。二舅说:他梦见自己的同学都上完初中高中大学,开始工作了。自己还没有高中毕业,于是在梦里很着急,醒了。关于梦的内容的梗概大致是这样的,也没有什么细节。

我现在也差不多快到了二舅那时的年龄,回首往事。一个冬日晴朗的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散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一位舅舅给他的外甥讲一个关于他的梦。语调是轻缓的,神情是愉悦的。外甥不曾想过舅舅为什么要讲这个梦。这个梦里没有芥川龙之介作品中独特的氛围,这个梦里没有梅里美短篇小说中曲折的故事情节,更没有《西游记》中鲜明的人物形象。这个梦一点儿都不生动形象。

舅舅为什么要讲这个梦?外甥觉得舅舅不会随意给别人讲这个梦,因为它一点儿都不生动形象。很多年后,外甥就想啊。当年龄越来越大时,人可能会理解很多事,也会体谅很多事。每个个体生命的深处可能都会有一个或几个遗憾以及独属于自身的隐忧。外甥也做过一个梦。梦见村庄的西面,也就是开头所提到过的那座西山。漫山的果树,结着硕大的果实。这个梦是真的。

梦醒后,我坐起来,背靠着墙。我就想啊。如果当年,在村口。我手里有一个梨。我会送给那个路过的孩子。至少我会掰一半给他。我又想。到家后,父亲可能把那两个甜瓜偷偷地给那两个孩子送了过去。印象里,到家后,父亲手里的那两个甜瓜,我没有再见过。

我现在已经到了父亲那时的年纪。如果我是那时的父亲,我觉得我会那样做。我相信,父亲替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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