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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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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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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于天地间

几个孩子像一群原始人,烤红薯于天地间。

不用懂得钻木取火,也不用将雷击树林的火种保存。有火柴,泊头牌的。那是一个遥远的下午,最后几缕秋风拂过。红薯藤叶轻轻摇曳,颜色由翠绿变得多彩。几个孩子口头约好出来玩,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就像《汤姆索亚历险记》中的汤姆约哈克出来挖宝藏一样。每个男孩的童年都有一个渴望寻求宝藏的冲动。我们约定在那个下午挖掘季节的宝藏。微微裂开的土块缝隙间露出红薯深红色的表皮。这种色调对孩子们极具诱惑力。那些年,村里很多人家种红薯。其中的一个孩子让伙伴们到他家地里挖几块。就像鲁迅先生《社戏》中的阿发,建议大家到他家田里摘一些罗汉豆。起先,用手抠。如果土块有点硬,便去找来一个木棍作为工具。红薯露出一小半时,双手握住用力拔。就像小白兔拔萝卜,哎吆哎吆拔不动。反正,时常需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可挖出几块。这几块红薯对于当时的我们而言,就像《西游记》中孙悟空、猪八戒与沙僧将人参果捧在手心里一样,惊奇,新鲜,妙不可言。

有的人家取土,把自家的田地挖成方方正正的深坑。与其相邻的地块交界处形成一个土崖。就在距土崖壁顶端不远处挖灶洞,再从上面往下挖通,形成一个烟筒。挖洞是一个费时费力的活儿。接下来就是四处捡柴火。干杂草可以引火,干枯小树枝当柴烧。

点着火的初始,浓烟烈烈。火势大一点后,陆续添加干树枝。等洞里的明火明显增多了,就直接把红薯扔进去。继续不间断地四处寻干草干树枝,放入火中。累了。大家围着火歇会儿,聊会儿天,身上暖洋洋的。就像一群原始人用最原始的方式烤制食物。这个过程会持续两三个小时。当暮色渐降,微微薄雾笼罩四野。远处的山,近处的村庄,逐渐模糊了起来。我们决定熄火取红薯。把红薯从黑色的灰烬中扒拉出来,再用土将灰烬覆盖。红薯的皮早已碳化,呈焦黑色。剥开黑皮,只有约两厘米算是烤熟了,里芯还是生的。用牙啃完软瓤,在生的上面留下一排牙痕,唇边及嘴角黑乎乎的一片。剩下的部分会拿回家喂猪。当雾气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大家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

很多年后,我吃到街边的烤红薯,表皮不会碳化。口感细甜绵软,甚是美味。但很多年前的那种感觉不复存在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就像《社戏》中的那段话: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今年秋天,我在自家宅基地里看见一只昆虫,不由地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蝈蝈。很多年前的秋天,土路边,田埂里,草丛中,昆虫们过着狂欢节。年轻的母亲正弯着腰,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收割黄豆。时不时会有蝈蝈蹦出来。母亲用手捉住,掐断其足。用长长的狗尾草将其从颈部串起来。半天,就能逮到七八只,主要是雌性蝈蝈。晌午时分,将黄豆装车,木制的小车。我坐在车的后面,手里提着一串蝈蝈,悠哉悠哉。到家将其放在火炉口旁边,直至烤熟了。掰开其腹部,是酷似蟹黄的膏,时常有长米粒形褐色的卵。这可能是我吃过的唯一的昆虫。

很多年没有见过蝈蝈了。现在漫步于田野中,很希望能遇见一只蝈蝈。我肯定不会再吃掉它。我会仔细地端详它。我会重新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同样生活在天地间,我的身体曾与蝈蝈融为一体。多年后,我想与一只蝈蝈邂逅,以期实现灵魂的碰撞。

那些年,正月十二、十六的傍晚,也是村庄热闹的时刻。几乎家家烤火。用干玉米秸秆,还有孩子们在村外用绳子拉回来的干蓬草。据说,火大代表运势旺。也有再放几把鞭炮以增强气势的。也有往火里放几枝柏灵枝,以象征除百病。火势下去的时候,人们会往火堆里扔几个馒头,让余火将其包裹。等将馒头从灰烬中挑出来时,用手掰开,有几缕清香升腾。然后,分成若干块,大人孩子分享。吃这种烤制的馒头也有吉祥祝福的含义。那也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馒头。那个夜晚,我们早早吃过晚饭,满村转悠。当这场盛宴接近尾声时,我们也就散了。我走在回家的街道上,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有一摊灰烬。街上的人们都回家了,此时的村庄又进入了一片寂静。偶尔远处传来一声炮响,使得天地间更加静得出奇。

虽然寒冬还未完全褪去,夜晚的气温并未回升。但我丝毫不觉得冷,仿佛连呼吸都是清爽的。街道的两旁是土坯房,古老的木门以及新盖砖瓦房斑驳的影子。很多年后,回想那个夜晚,残雪将天空擦拭得无比澄澈。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闪闪发光。它们好像祖先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个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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