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夏天,像济南人的性格一样总带着一股子急脾气。仿佛前一夜还浸在春天的温润里,天一亮便纵身跃入了盛夏 —— 清晨的太阳已悬在半空,把光与热泼洒得毫无保留,大地被烘得发烫,连酣睡的人也被这股热烈催醒。可偏偏是这份不拖沓的滚烫,给济南的夏天注满了活力:街头的树影铺得浓绿,墙角的花攒着劲儿地开,连行人的衣着都成了风景。男人穿起利落的短衫短裤,女人的纱裙被阳光镀上金芒,像流动的画儿,把整座城都浸在暖融融的色调里。有人在林荫道上慢慢走,有人在公园的树荫里歇脚,连风里都飘着几分惬意。
济南是 “泉城”,泉水是上天给济南人的馈赠。趵突泉的三股水咕嘟着往上涌,黑虎泉的泉水像藏在深山里猛虎一样从虎口呼啸而出,五龙潭的水则慢悠悠在地上淌着,把凉意一点点渗到空气里。人们总爱往泉边凑:老茶客提着水壶来接水,泡上一壶茉莉花茶;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浅滩踩水,笑声跟着泉水叮咚响。泉声、蝉鸣、人语缠在一起,倒成了夏日里最清亮的交响曲。
“四面荷花三面柳”,济南的夏天,自然少不了大明湖的荷花和柳树撑场面。荷叶把湖面铺得满满当当,像叠着一层青碧的云,荷花就从这绿云里钻出来,亭亭地立着。红的像燃得正旺的火苗,白的像落了片雪,粉的像天边揉碎的霞,一朵赛一朵地精神。风一吹,荷香漫过来,清清凉凉的,把心里的燥热都吹散了。大明湖的柳树成荫,在北岸向南望去千佛山的倒影呈现在湖面,眼里心里,一城山色半城湖,恍惚间像闯进了仙境,再记不起什么暑气。
夏雨是济南夏天的意外之喜。乌云刚把天压得低低的,豆大的雨点儿就砸下来,转眼便成了倾盆之势。等雨过天晴,空气被洗得透亮,连呼吸都带着草木的清润。树叶绿得能滴出水,花瓣上还挂着水珠,亮闪闪的。人们忍不住往外走:去趵突泉看泉边凝成轻雾,像给泉眼蒙了层纱;去黑虎泉听雨后 “黑虎啸月” 的声儿格外清;连石板路上的水洼里,都映着蓝盈盈的天。
到了夜里,济南的夏天又换了副模样。月光像流水似的洩下来,给老街道、旧墙根都罩上层银纱。有人在院里摆张竹椅,泡壶茶跟街坊闲聊;有人沿着巷口慢慢逛,鞋跟敲在石板上,声音轻悠悠的。偶尔有蛙鸣从远处的池塘飘来,混着几声蝉叫,倒给这老城添了点田埂上的野趣。
老舍先生说:“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了瑞士,把春天的赐给了西湖,把秋和冬全赐给了济南。” 他笔下的济南秋冬,是人人向往的仙境。可济南的山抱着水,泉水养着人,山水与人本就融成一体—— 这样的济南,夏天又怎会寻常?
济南的夏天,是太阳晒透柏油路的热烈,是泉水漫过脚背的清凉,是荷花映红湖面的娇艳,是雨后空气里的清新,也是月光洒遍老城的宁静。它就这么热热闹闹又清清亮亮地在那儿,让人来了就忘不掉,走了还总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