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与因果

在王家堡，提起“王半仙”王山，无人不知。他痴迷风水堪舆，言必称袁天罡、李淳风，闭口不离《推背图》、《八卦图》。一套套“墓地十不葬”、“迁墓十观”的歌诀背得滚瓜烂熟，诸如“一不葬粗顽块石，二不葬急水滩头……”唬得乡邻一愣一愣，久而久之，“王半仙”的名号便叫响了，他自己也日渐沉醉于风水决定命运的迷思中。

王山的父亲，一位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看在眼里，忧在心头。一日，他不动声色地对儿子说：“山儿，听说你风水术愈发精进了。我先讲个故事，你且听听，再解我心中之惑。”

老父亲缓缓道来：明朝年间，一户清贫人家，心地却极善。即使自家艰难，遇有逃荒者上门，也必尽力周济。一日，一位落魄的南方风水师逃难至此，敲开了他家的门。女主人心生怜悯，将仅有的两个小窝头给了他。风水师感念恩情，无以为报，便提出为这家点一处“风水宝穴”——前有暗山，后有靠山，左青龙，右白虎，护砂齐整，前有明堂水池，堪称绝佳。女主人千恩万谢。

然而，风水师心中却另有算计。他算定此穴十年后必使此家出大贵，盘算着那时再来讨要丰厚回报。果然，数年后，这户人家的孩子一举高中状元，官拜地方父母官，俸禄五百石，家道从此兴旺。风水师算准时日前去“讨赏”。女主人一见恩人，惊喜交加，倾其所有奉上五千两白银以示感谢。

可风水师的贪心远超想象，他原指望能得十万两黄金！见酬劳远低于预期，他认定主家吝啬，恼羞成怒，决意报复。一个月黑风高夜，他偷偷潜入状元家的祖坟，在旁埋下道家炼丹所用的汞、铜等阴损之物，意图破坏风水，令其家道中落。

诡异的是，半年过去，状元郎非但无事，反而官运更亨通，被皇帝提拔进京，官至三品，其母亦获封诰命夫人。风水师大惑不解，再探坟地，发现自己埋下的金属竟不翼而飞！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郁郁而终。弥留之际，他眼前浮现幻象：原来他埋物之时，一旁的土地爷正冷眼旁观！这户人家平日虔心供奉土地，日日香火不断，至诚感动神明。土地爷守护其地，见风水师行此恶事，怒不可遏，当场便将他埋下的祸根收走化解了……

故事讲罢，老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山儿，依你看，这故事里，是风水重要，还是因果重要？”

“王半仙”猝不及防，为免在父亲面前露怯，连忙搜肠刮肚：“呃……这……似乎难以简单比较。因果关乎前世业障，风水关联现世命理，二者……都挺重要吧？”

“你这答案模棱两可，”老父亲目光如炬，带着一丝促狭，“自己可曾真弄明白？”

王山一时语塞，支吾道：“这……其中确有复杂之处……”

“复杂个啥！”老父亲一针见血地打断，“道理再简单不过！因果是命之本，风水是运之表。常言道：好命不怕运来磨！风水之术再高明，也敌不过人心之善恶。心善行正之人，自有天地护佑，外邪难侵，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面对父亲无可辩驳的逻辑，“王半仙”哑口无言，内心却如醍醐灌顶，已然认同。

见儿子若有所思，老父亲语重心长道：“我这大半辈子所见，风水之说，或有其理，它融合天文地理、环境之道，可视为一种‘地缘常识’。然而，你更须铭记于心的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前者不过是人间之术，后者方为天道之常！”

看着平日寡言、此刻却字字珠玑的老父亲，再回想自己昔日夸夸其谈的“半仙”行径，王山满面羞惭，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