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东北平原,总是被一片银装包裹,天上点点星光拱卫着月亮,说得上是最称职的保镖,家家的烟火像是繁星在地上的倒影。火车的嘶鸣隆隆,打断了夜晚的寂静,打断了我家庭的团圆,也打断了我出生来对团圆的连续记忆。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被调到西安,没有人知道要多久,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七岁的我来说尚不能理解何谓悲欢离合。
正月十五,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诺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年味儿,过年的人不齐了,年也提前结束了。后知后觉的我问妈妈,爸爸什么时侯能回来呀,妈妈告诉我,等我数十一个圆圆的月亮,爸爸就会回来了。十一个月亮跨过三百余天,跨过屋檐下的冰棱融成春水,跨过街角的老榆树抽了又落的叶。
那时通讯技术已经很发达了,虽然现在的视频通话彼时并不流行,但爸爸每天都会给妈妈打电话,我当时只觉得爸爸到那里工作很轻松,自由的时间多。不曾想过这是爸爸背井离乡肩托妻儿压力下少有的自由时光,爸爸和我说他在那里的工作很好,他爬了华山,去看了兵马俑,登了古城墙爸爸告诉我西北的水果好甜,等回来给我带一些……
时光荏苒,我也不清楚曾经数过多少个满月了,无论是三九隆冬,还是热浪三伏每当无聊时,都会抬头望月,期待着一家人的再次团圆因。为疫情影响,爸爸的单位效益不好,22年初爸爸回到了东北,此时我已经高三了。我并不知道,几个月后我也会像曾经的爸爸一样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经营一段陌生的人生。
高考完的时光,有人欢喜有人愁我显然是后者,家里为了报志愿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一锤定音,选择了合肥的一所大学,我在此前对这个城市是陌生的它距离东北实在是太远了。九月的东北夜晚很凉爽,一轮满月挂在天上,照耀着地上人儿的离合,好像和几年前的月亮重叠起来了,相同的车站,相同的夜晚,相同的圆月,相同的别离。只是这次的主角变了,变成了年轻时的爸爸,这次离家的目的变了,变得更自私了。家庭的压力变成青春的热情,妻儿的不舍变成父母的担忧。在爸爸送我的离开的时候,我说数四个圆圆的月亮,我就回来了。
到了新的城市,体验新的生活,一切的一切对我都那么陌生新奇,我第一次离开家住进集体宿舍,夜里睡不着的我无数次在被子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天亮了,我就给父母打一个电话,直到军训结束,我们都只是在微信上简单说几句话而已。此刻感觉到了爸爸曾经日日电话的坚守。十一过后,我告诉父母,在合肥爬了大蜀山,看了逍遥津,登了姥山岛,合肥的地锅鸡特别好吃,可是我不能带回去……
此刻两个数月亮的身影跨过十年后的重叠,原来月亮不会真的分开,而是在不同的时空里,把几个等待的人照进同一轮廓。无论是东北的漫天大雪,是西北的蔽目风沙,还是江淮的湿晴梅雨,此刻我抬头望月看到的是两个远在他乡的身影慢慢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