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的滋味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住在森林里，当然就得依靠森林！这森林啊，就是个巨大的宝库，里面有好多好多美味的野菜，就看我们如何去寻找。只要下功夫去寻找，野菜还是很多的，比如：野木耳、野香菇、野竹笋、春芽（香椿）、折耳根（鱼腥草），蒲公英、荠菜、马齿笕、水芹菜、灰灰菜、芥菜（既像小芹菜，又像香菜，味道芳香、独特）、卢尔韭（叶子宽大、肥厚，味道和韭菜相似）、小蒜、野、刺笼包（当地土名，不知学名，一种带刺植物的嫩芽，和香椿外形相似，味道鲜嫩甘甜）等等！”提起野菜来，老杨就打开了话匣子，嘴巴如同奔腾的河流，滔滔不绝：“野菜可是好东西啊！不但含有丰富的叶绿素和人身体必需的锌、铁、钙等微量元素，大多数还有清热解毒，消肿化瘀，通便利尿等功能。野菜是纯天然、无公害的食物，多吃野菜，对人的健康非常有益。比如折耳根（鱼腥草），就有清热解毒、疗疮的功效；蒲公英，又叫黄花地丁、婆婆丁，具有利尿通淋的作用等等。总之，野菜还是蛮好蛮好的，这是大自然踢给我们的福祉，我们要珍惜、要感恩啊！”

尽管老杨口吐芬芳，把野菜夸成了一朵花，把野菜的好处说的头头是道、无懈可击，可是，刚开始我还是不太认同老杨的“野菜论观点”：我现在吃野菜完全是环境和形势所迫，是无可奈何之举！并不是我多么喜欢吃野菜。我不喜欢吃野菜除了是野菜本身的“苦涩之味”外，最主要原因是来自爷爷奶奶和父母亲给我们灌输的“野菜观念”。

爷爷奶奶常常在我面前唠叨；“乖娃娃呀！到学校了可要好好念书，要勤快，要爱惜粮食！你不晓得，解放前，我们那日子过的实在太苦了，老天爷不睁眼：不是大旱，就是水涝，庄稼收成不好，家里人又多、粮食少，根本不够吃，把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只得经常满山遍野地寻找野菜，什么荠荠菜呀、灰灰菜、野苦菊、水芹菜、芥菜等等，只要看到，高兴的不得了，立即挖出来带回家，搭配着少量的苞谷面、或者黑豆面做成稀溜溜的野菜糊糊，填充那饥肠辘辘的肠胃。常常是上顿野菜糊糊、下顿还是野菜糊糊，野菜把他们吃的眼睛都绿了，头重脚轻、头昏眼花，走路都东倒西歪的！唉！那种日子叫人想想都害怕啊！”

父亲更是多次严肃且语重心长对我说：“娃呀！现在你既然念书了，那就要好好地念，就有要下苦功夫，多学点文化，多学点本领，以后想办法吃个轻巧饭！娃呀！我给你再说一遍：那野菜苞谷面糊糊的生活可不好过啊！”

吃野菜就是苦日子！因为没有粮食、或者粮食不够吃，肚子饿的慌，人们才会去吃野菜，要不然谁会去吃那又苦又涩的野菜呀！既难以下咽，又不抵饱！这就是爷爷奶奶和父亲给我留下的有关野菜的最初记忆。

野菜本身具有的“苦涩之味”，再加上爷爷奶奶给我灌输的“吃野菜就是过苦日子”的观念，使我对野菜就有了忌惮之心，内心深处对野菜有了偏见和“排斥感”！也就不喜欢吃野菜了！

在参加工作前，我虽然在农村生活了很多年，尽管那时候生活也艰苦，吃的也是些粗茶淡饭，但是毕竟家里的粮食多了，可以吃饱饭，这样就有了选择，很少吃野菜，能不吃野菜，我就不吃。即使吃，我也吃的很少，图个新鲜，调剂一下口味而已！

但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参加工作后，我竟然长期吃起了野菜，有了一段刻骨铭心、长时间与野菜相伴的日子！

那时候，我在秦岭南部的一个国有林区一线的森林管护站工作，其职责就是保护森林资源：植树造林、巡山查林！管护站地处原始森林深处，远离乡镇、村庄，偏僻而孤独，周围全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而森林管护站像一叶小舟，漂浮在茫茫无边的森林海洋里。

在城市读书、生活里好几年，我刚刚习惯了城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繁华的生活，却突然间来到这远离城市和镇村的原始森林深处工作，刹那间，无穷无尽的孤独感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向我袭来，瞬间就将我淹没了：我感觉自己似乎被社会无情地抛弃了！

尽管如此，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只得调整自己的心态，慢慢地去适应陌生的林区生活。森林管护站长期只有我和护林员老杨两个人，面对周围数十万亩的原始森林，那场景真的是要有多么孤独，就有多么孤独！好在老杨性格沉稳、乐观豁达，总能想办法将孤独、寂寞的林区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老杨长期生活在林区，其生活、工作经验极其丰富，是个“森林通”，他教我林区生活、工作方法，带着我开展巡山查林工作，给我讲了无数有趣的“林区故事”，让我知道了森林是个大宝库，不但景色优美迷人，还有有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野生美味！是的，生活中处处都存在美，只是我们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们所处的森林就有无穷无尽的美！极富生活情趣的老杨，犹如一道春风，打开了我的心灵之窗，让我那悲观的心态顿时豁然开朗！在那茫茫无边的原始森林中，有了老杨的陪伴，我好像在无尽黑暗的征途中遇到了一道亮光、一阵温暖，使我那漫长的林区生活不再显得那么孤独和寂寞！

林区森林管护站位置偏僻且交通条件极差，每月到山下集镇采购的米面粮油蔬菜等生活物资，几乎全靠人力肩挑背扛地运到山上，这是一场纯体力、重负荷的长途之行，是对人体力和毅力的极大考验，真的是非常辛苦！米面粮油存放时间长，采购一次可以吃很长时间。但是蔬菜就不行了，采购多了，一是重量大背不上山，二是蔬菜容易腐烂，存放的时间也短，因此也不敢多买，所以蔬菜常常短缺，我们吃菜就非常困难，因此需要经常采集一些野菜搭配着吃，才能度过林区那艰苦的生活。

毛主席曾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也尝试着种菜，但是由于林区的海拔高，气温低，冬春季常常大雪封山，天寒地冻，植物生长期较短；而夏秋两季又多雨，这样的气候环境也不利于蔬菜生长，无论我们如何努力，收获总是十分有限。但是生活总得过下去，长时间不吃蔬菜肯定是不行的，万般无奈下，我们只得走向采集野菜调配生活的日子！从此，我就与野菜有了不解之缘！

好在老杨是个“森林通”，在林区里好像不管遇到啥难事，到他那里总会迎仍而解！在老杨面前，林区根本不存在没有菜吃的情况。

老杨的口头禅：“活人咋能被尿憋死，只要想办法，只要人勤快，就有菜吃！因为我们的森林就是个天然的大菜园子，里边的野菜、野果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歇啊！”

至于采集野菜，老杨更是行家里手、手到擒来：哪些野菜可以吃，哪些野菜有毒不能食用，那是一目了然的！除了人们常吃的野菜，老杨还认识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菜。一年四季中，除了冰雪覆盖覆盖的严寒冬季，其它季节，只要老杨在森林里转上一圈，总是空手出门、满载而归，像个魔术师似的能够找到各种各样的鲜嫩的野菜。跟着老杨去巡山查林，我们常常是收获满满；和老杨做搭档，我认识了好多美味的野菜，学会了如何采集野菜、如何烹制野菜，作出可口的饭菜！

说实话，任何野菜都有一种无法掩盖的“苦涩之味”，毕竟是野生的嘛！区别仅仅在于有些野菜的“苦涩”味道浓厚，而有些野菜的“苦涩”味道稍微淡一些罢了。

除了折耳根、香椿、小蒜、野葱等少数野菜不需要焯水即可烹饪外，大部分野菜没法直接烹饪，不管是炒、煮，或者凉拌，必须先要除去野菜的“苦涩”味道。当然了，给野菜除去“苦涩”味道的办法也简单：先将野菜淘洗干净，在滚烫的开水锅里轻轻地焯一下水，时间控制在一两分钟即可，然后马上捞出来放在干净的清水里漂洗，反复换水漂洗，直到野菜没有“苦涩之味”方可，比如：野竹笋、蒲公英、荠菜、马齿笕、水芹菜、灰灰菜、芥菜、卢尔韭、刺笼包等野菜，都需要焯水、漂洗，然后才能烹饪、食用。

春天，是野菜的天下！由于我们所在的林区海拔高，春天来的较晚，基本上在晚春时节才能吃上野菜。这个时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气温逐渐上升，雨水徐徐来临，各种野菜争先恐后地钻出泥土，迎接春天暖洋洋的太阳和烟波似的春雨，这时候的野菜长的生机勃勃，绿绿的、嫩嫩的，其中数折耳根、竹笋、香椿和小蒜的味道最好，最受大家欢迎！

星星点点的折耳根静悄悄地隐藏在绿油油的草丛里，挖出来洗干净后非常漂亮：白胖胖、嫩生生的根茎，绿中带红的肥美叶子，装在干净的盘子里，撒上盐，味精、花椒粉、切碎的葱姜蒜末，用滚烫的菜籽油一泼，只听见“嗤”的一声，折耳根的香味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再浇上山西白醋、红油辣椒，轻轻一搅拌，一盘释放着田野清香的凉拌折耳根就成功地展现在眼前。这可是真正的春天的味道，还没有动筷子，我们就被它一阵阵的清香陶醉了！

折耳根，学名鱼腥草，具有清热解毒，消肿、疗疮的良好功效，药品中就有一种针剂，叫：“鱼腥草注射液”，专门用来给人治病，效果奇佳！所以说，多吃折耳根这道野菜，对人的健康那是非常有益的！

折耳根这道菜，虽是一道大众菜，做法简单，但很受人们喜爱！大家吃的就是它的独特味道，折耳根具有“鲜、嫩、脆、香”特点，非常下饭，不管是吃米饭、稀饭、面条还是其它饭食，都很好！

其它如荠菜、马齿笕、水芹菜、芥菜、卢尔韭、刺笼包、红脚杆等野菜，基本都可以按照这种方法来做，当然了，前提条件是要焯水除去苦涩之味。

在众多的野菜中，竹笋是我们吃的最多的一种野菜。我们所在的森林里，有大片大片的野生竹子，所以，每年春天我们便可以采集好多竹笋。采集回来的剥洗干净的新鲜竹笋，装进大铁锅里，加进清水，清水要淹没竹笋，然后燃起大火，沸水煮两个小时，捞出竹笋，冷水冲洗两遍，再放进干净的大盆中，加满清水保存，每天更换一次清水，确保竹笋新鲜。

此外还可以将煮熟漂洗干净的鲜竹笋撕开，放在大太阳下暴晒，晾晒成干竹笋放在塑料袋中密闭保存，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竹笋。

竹笋可以做好多菜，比如：凉拌新鲜竹笋，将新鲜竹笋切成薄片，只需加葱、姜、蒜，用滚热的菜籽油一浇，激出竹笋特有的清香味，再加上少许食盐、白醋就好了：白嫩香脆，开胃解暑，绝对是凉菜中的上品；鲜竹笋炒腊肉，炒锅倒入少许菜籽油，烧热，打入切好的腊肉片，小火慢炒，煸出腊肉油脂，倒入葱姜蒜丝和红辣椒段稍加翻炒，加入切好的竹笋片，然后大火迅速爆炒，起锅装盘，金黄色的腊肉片晶莹透亮，而吸收了腊肉的油脂的竹笋看起来更加饱满、白嫩，腊肉醇香、劲道，竹笋嫩白、滑溜，入口清脆、香甜，夹一筷子腊肉竹笋送入嘴里，轻轻地一咬，顿时，口舌间香气四射！铁锅干竹笋炖烟熏腊猪腿，更是让人无法忘怀的美味佳肴。将腊猪腿剁成一节节大小相似的肉块，淘洗干净，放入大铁锅，加入清澈的山泉水，水量要多些，完全淹没肉块，生火炖煮，水开后，打去锅中浮沫，加入几个洗净的干红辣椒、生姜、红葱，然后倒入洗净的干竹笋，改小火慢慢炖煮，两三个小时后，一大锅“色、香、味”俱全的竹笋炖猪腿就出锅了，加上半碗葱花，用勺子轻轻一搅动，瞬间，竹笋和腊肉的浓浓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房间。吸足了腊猪蹄油脂的竹笋饱满而劲道，咀嚼起来，犹如QQ面，弹性十足，清香扑鼻。而吸收了竹笋清香的腊猪蹄，入口即化，唇齿间，全是浓浓的香味！这几种美味佳肴，那可是妥妥的民间名菜啊！只需品尝一次，就会叫您味蕾大开，食欲大增，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香椿和小蒜可是春天的味道，鲜嫩喜人，且味道独特醇厚：苦涩中带着芳香，浓浓的芳香中隐藏着淡淡的苦涩，可以凉拌，也可以爆炒，是一道相当不错的下饭菜，非常带劲！

刺笼包，只有春天有，质地细腻、柔和，吃的就是一个“鲜和嫩”！开水快速焯水，捞出后用凉水反复冲洗，去掉苦涩味，可以凉拌、做汤，还可以炖腊肉，不管哪种做法，刺笼包的“鲜和嫩”都会让人啧啧称奇，只要您吃上一口，就会叫人再也不想放下筷子！

夏秋两季，气温高，雨水多，野菜长势旺盛、且数量多，像蒲公英、灰灰菜、马齿菜等长的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景象。将蒲公英、荠菜、马齿笕、灰灰菜洗净焯水漂洗后，即可凉拌，也可烧汤，两种吃法都不错，清淡爽口，让人食欲大增。炎热潮湿的夏秋季节，多吃一下蒲公英、灰灰菜、马齿菜等野菜，既可以解暑祛湿、清热解毒，还可以补充微量元素，还是很不错的！

像野生木耳、香菇等菌类，大多数生长在青冈树林里，那些死去倒地的青冈树，是木耳、香菇等菌类生长的天然温床，这些美味的菌类，春夏秋三个季节都能在森林里采集到，这些菌类可是野菜中的贵族和极品，外形优美，营养丰富、色泽鲜亮，可以凉拌、爆炒、烧汤，可素、可荤；不管是自成一菜，还是与其它菜搭配烧制，比如凉拌木耳、凉拌香菇、木耳炒肉片、香菇炒肉丝、小鸡炖蘑菇等等，不管用哪种方法烹饪，其口味依旧鲜美、醇厚、芳香，独特的味道让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在原始森林深处的森林管护站里，在无数孤独、寂寞的岁月里，我常常与野菜为伴，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简单而平凡的日子。从最开始反感吃野菜，到在林区后无可奈何地勉强吃野菜，到最后喜欢吃野菜，常常满山遍野去寻找、采集野菜，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我与野菜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逐渐喜欢上野菜！

我喜欢野菜那充满野性的“苦涩之味”：苦涩中带着淡淡的甘甜！喜欢野菜独立、勇敢的生活姿态，虽然历经风吹雨打和雷电酷日的洗礼，却依旧高昂着那小小的脑袋，挺直着纤细、柔弱的身体，在广阔的天地间不屈不挠地生长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随性而洒脱！

野菜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珍宝，它们集天地日月之精华与一体，在荒野里默默无闻地生长，总是无私地奉献着自己：困难年代，它充当食物，解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和平年代，它是健康食品、美味佳肴，满足了人们的味蕾和健康理念！野菜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养生、环保”等生态理念，引导了现代时尚的“新生活”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