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伤疤的记忆
老家麦收时节,是在五六月份。在大集体年代,此时此刻的故乡田野,正掀起一派割油菜、收麦子和拔秧种田的农忙热潮。后来随着国家改革开放,农村包产到户,以市场经营为导向,土地改种经济作物和流转等原因,难以再现昔日放眼一片黄灿灿的麦海,风吹麦浪连天涌的景象。四十多年过去了,农村生活水涨船高,村庄的变化以肉眼的可见速度在向前推进,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也不为过。新事物在取代旧事物过程,必然造成部分记忆的丢失,这些缺失的记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念兹在兹的我,非常难忘。
收麦子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因为长大的我,并没有割多少麦子。记忆最清晰的是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夏天,老师组织全校学生到第三生产队麦田割麦子。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楚?因为在这次的劳动中,我受伤了。一道疤痕永久留在我左腿上,圈起裤脚,就能看见它,想忘都忘不了。
我的村庄是个小村子,只有四百多人口,划分成三个生产队,分处两个自然村。第三生产队地处罗坞口自然村,离开一二队的大自然村有5里路。那天早上6点起床吃饭,父亲开始帮我磨刀,直到刀口锋利得能剃下体毛。7点钟操场集合,我们这些孩子,人手拿一把镰刀,像是一群被放出鸟笼的小鸟,叽叽喳喳步行5里路,到达罗坞口村头。三队的社员们见状立即围上来,问短问长地安排起事来。这些社员里有我家的亲戚,有叫姑父姑妈的,有叫大伯大妈的,有叫哥哥姐姐的。他们见到我都很高兴,抢着要拉我去家里吃中午饭。争来争去,搞得我不知道该答应谁。最后还是队长拍板安排我在姑姑家里。后来事我记不太清了
麦田在河对岸,河宽约50多米,过河靠小船摆渡。在大人们关照下,我们都平安到达对岸。下了船后步行不远就到田间,一眼望去,麦田一块连一块,一直延伸很远的地方。有的麦地已经出现倒伏,沉甸甸的麦穗在艳阳下,泛起金黄色的光泽,感觉很壮观。割麦子被安排一个大人带几个小孩,下了地后,大家都齐唰唰地割起了麦子,“嚓嚓或嗤嗤”的声响不绝于耳。至于我是如何受伤,应该是站姿不规范,心想着与别人比赛割得快,结果用力过猛了。锋利的刀口划破小腿的肌肉,疼痛让我喊了一声“哎呦”,蹲下来悟住小腿,鲜血就流了下来。附近的大人和老师听到后,立即跑过来查看伤口,帮忙敷上现采的止血草药,再用布条包扎住。具体细节,已经丢失我想不来了,大致是回到村里,找赤脚医生处理伤口。伤口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才愈合,因为没有做伤口缝合处理,留下较为明显一道5厘米长的疤痕。因为疤痕,在我18岁参军体检时被刷掉,失去当兵的机会。
二、打麦场的记忆
生产队收麦子的时机,一般选择几个晴天。全队人马集中一切力量,白天抢收麦子,晚上加班打麦粒。收来麦子扎成一捆捆,肩挑至晒谷场。慢慢地晒场都堆满了,就堆到晒坦外围。小孩们放学后就跑去麦田,采摘野生蚕豆,剥去外皮抠出小豆豆,把身上的兜装满了。到了晚上,晒谷场上支棱起2-3盏一百瓦白炽灯,把整个晒谷场照得灯火通明夜如白昼。
这时候的晒谷场,变成孩子们开心的游乐园,没等大人们登场,小孩子先忙碌起来。以麦垛为战壕,两路人马刀对刀、枪对枪,喊啊冲啊的,模拟电影里开战。最后不过瘾,双方都拿出特殊武器。有人用粗壮的麦秆做成的吹筒,有人掏出山竹制作的竹筒子,从兜里掏出大把野豆塞入嘴里,用力吹出去,如暴雨般射向对手。另一头先抱头鼠窜,等对方吹尽嘴里豆子,或换气的那一刻进行反击。双方你来我往,大战几回合,直到倾其所有。接下开始玩捉迷藏的游戏,随便往哪个麦堆里一钻,用麦穗儿盖住身子,让人找着要费老劲了。天性爱玩的小孩,一直玩的深夜,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玩得开心之极,最后不情愿被各自家长使唤走。
打麦之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柴油机的隆隆声响,吵得全村人都睡不安宁。劳累一天社员们,仍然像打了鸡血似的,铆足劲大干着。拆捆,匀送、脱粒、摊场、筛麦、晾麦等等。每道工序的人手安排都很紧凑,一旦有人懈怠,就会拖慢全场进度,麦场沉浸在一片繁忙之中。等到深夜了,队里早已安排人做夜宵,送了两大水桶热腾腾香喷喷米羹。不仅供干活的大人吃,小孩子也见者有份。呼哧呼哧,喝下两碗,小孩子回家睡觉了,大人再接着干活。一般要干到凌晨一点多钟,才收工。
一方麦田,一场麦收,一阵忙碌,一地麦茬,一滴滴汗水与一粒粒麦子惺惺相惜。多少年过去了,种麦割麦打麦的情景已经在时光中越走越远,想起来却恍如昨天。时光纵然老去,记忆永远光鲜。
2025-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