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吴建春的头像

吴建春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6/05
分享

老屋的记忆

老屋,是国家兴修新安江水库后,从淳安移民开化建造的。对于父辈们来说,他们的老屋,是祖籍遂安县石山底村。而我开化出生,开化的家就是我的老屋。

从童年、少年、青年到工作前,我一直住在老屋子里,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年头。往事大部分都随风而散,能记住的是一些零碎。去年政府重建新村,全村整体搬迁,老屋在年初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地球上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的老屋,因为它已塌碎成一堆乱石土。

其实,那不过是两间毫不起眼简陋的土胚房,也就六十多年房龄。伴随光阴流逝,经不住时间的摧残,老屋如同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渐渐步入风烛残年。屋后的墙壁,被经年的风雨冲刷及屋檐漏水的浸泡,掉下了大片泥皮子,像是被火焰烫的大小不一疤痕,褪去了当初的平整和洁净。屋顶黛灰色的瓦片,已经超过它质量年限,尽管每年都有翻修更换,仍然留下多处裂缝,四处漏风,被确定为危房。

整栋房子由两家合建,共四间房,中间砌筑一堵石头墙,把房子一分为二,每家两间房。按居家人数计算,我家的老屋是村里最挤巴的屋子。

房子的问题应该与祖父有关。家底薄或持家不俭,决策上作出错误的选择。在我四岁那年,祖父带领全家跑回淳安原籍(一同倒流的还有六户人家),不到一年时间,多次因库水上涨,东搬西挪,最后还是返回开化新村。一番折腾,估计花费不少钱。房子造得比别人小,也就情有可原。虽然房子简陋,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老话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屋,承载了我前半身点点滴滴温暖的记忆。在我的感受里,它简陋却温暖,平凡却独特。

我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加上祖父祖母,一共是8口之家。两间房,厅堂占据一间,放置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一副石磨,门后角摆放一个鸡笼,上方挂一长排锄头。除了行走通道,可以说每寸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另一间作为卧室,从中一分为二,父母与祖父母各住一小间。大门斜对角还有一间40平米柴棚,厨房加猪圈。最初盖的是芒杆草,之后翻新成卵石加土墙。少年时期,我与二弟一直跟随祖父母一起搭铺睡。三弟与四妹出生长成后,父母在自个房间,再搭设一张小木板床。厅堂和卧室里,到处堆积着零碎的物品,显得杂乱无章。主因是房子太过狭窄拥挤,收拾不了利索,难免给外人留下卫生差的口实。直到后来父亲买来松木,锯板装修铺满整个隔楼,情况才有所好转。

童年时期,父母每天忙于生产队挣工分,无暇顾及我,我基本处于散养状态。虽然有裹脚的祖母兼顾看管我和二弟,但做饭乃是她第一要责。奶奶说我小时候很顽皮,不会走路就学爬行,常常一个人爬来爬去玩,最远一次爬到百米开外的窑棚里(砖瓦制作场)。

家贫并不影响小孩子的玩趣,依然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自玩自乐。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挑好吃的吃,如果不是奶奶及时劝导,早就见碗底了,哪里还会想到给父母留点。随着自己的长大,终于也知晓父母持家的辛苦,懂得尊重,再也不敢任性放肆。

家里的老鼠好像特别多。一个夜半,一只小老鼠竟然钻进睡觉的被窝里,把二弟手指给咬了。祖父自制了抓鼠装置,没想到挺管用,下套当夜立竿见影抓到两只大老鼠。剥去它的皮毛,洗净剁块做小炒。这事都是祖父在亲力亲为,婆媳俩都不敢下手,也不敢吃肉。我吃的时候,并不知道是鼠肉,在荤少素多条件下,我吃得特别香。当奶奶告诉我真象时,我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期盼爷爷多抓鼠,尽着眼前有肉吃。

有一年夏日中午,我们弟妹四人躺在地面凉席上午休。不知是谁喊“蛇!蛇!”,没等我细看,就听到“嘭”的一声,一条粗如茶杯的金环蛇摔在地面跟前,大家惊吓得跳起身来。蛇是从瓦檐下掉落下来,估计摔晕了,一动不动。父亲自己不敢打(据说家蛇不能打),跑去外面叫别人来收拾。还好,一直到喊人来,大蛇也没有逃走。来人抡起手中棍子,三两下就把蛇打死了,挑去屋外面处理。这个事件留下的后遗症,让我在午休时先要观察屋顶。

我小时候特胆小,对黑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总会不自觉地产生某种联想。夏夜,乘凉的大人们经常聚一块聊天,话题转到谈论鬼怪的故事。我明明心里害怕,却还抑制不住伸长脖子侧耳倾听,听完后又胡思乱想,害怕得不敢走黑路,需要人陪伴着回家。提到讲故事,我小时候特别爱听。有一段时间,我和二弟在睡觉之前,总要纠缠父亲讲故事。父亲不会说惊悚的鬼故事,讲的大多数是励志向善故事。我清晰记得他讲述了一件少年英雄救母的事,历尽七七四十九个劫难,最终取得仙药救了母亲。父亲深情并茂地描绘故事细节,让我听得入了神,与故事里的少年产生共情,关心渡劫及结局,心里敬佩少年勇敢的壮举。也有时候,我们听着父亲的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上学后,我比较怕老师。一是老师的严厉不苟言笑,二是答错题会被老师打板子。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丢面子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我六年的小学,教室搬迁了三处地方,无一不是夏无防暑,冬不挡风的简陋之屋。在我读三年级时,因家境太难,父亲在生产队长劝导下,让我辍学出来放牧一只小水牛。三个月以后,不知道生产队为何把小牛卖掉了,我又重返教室。对于命运的眷顾,我感到很庆幸。四年级因跟不上班级进度,我被老师留学一级。后面的初中和高中四年,我读得较为顺利,尤其考高中那届,全村就我一个人考中。对于高考的落榜,我很不甘心想复读,家庭条件不允许,无奈之下只能边劳动边自学。

父亲终于在隔楼上给我搭设单间,方便我看书学习。从此整个隔楼变成我的主场。环视一周,除了光线不佳,灰尘大,堆的杂物太多,最显眼莫过于储粮柜和椭圆形大木桶(杀猪洗粉时使用)两大件木质家具;其余皆是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旧农具家什、旧瓶子、旧书等等。泥墙上有洞洞,应该是筑墙时留下的透气孔。这些孔洞却是麻雀们的巢穴,经常耳闻叽叽喳喳叫声。隔楼是家里藏粮之地,也是老鼠最佳的藏身处。一到晚上,老鼠就跑出来活动。吱吱咚咚在楼板上窜来跑去,像是在互相追逐玩耍。不得已我用力拍桌凳子,吓唬一下,警告它们安静点。

在一堆旧书里,我挑到一本《红楼梦》,如获至宝。还有草药书、兽医书,及宗族家谱。家谱差不多有十来本,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价值,也不知道是村里仅存的孤本,只觉得书里的毛笔字写的既工整又规范,可作为字贴练习毛笔字。但后来被父亲以20元全部卖给别人,应该是为生活所迫欠考虑吧。

第二年我再次参加高考,还是逃不脱名落孙山结局。对于这个结果,我有所预料,自己心气浮躁,没有正规系统的复习,怎能取得好成绩。就在我感到绝望,准备学一门手艺求生,恰巧县农技校招生。经过统考,我入得学校大门。毕业后进入供销合作社系统工作,正式走出村门,实现了自己的夙愿。

在我工作那年,父亲盘下生产队里三间养蚕的楼房,分给我和二弟当结婚用房,我俩也算是搬出老屋住入“新屋”。工作后我很少回家,包括后来单位解体,我外出打工,以及出国工作。在县城买房,两地来回跑动,待家时间更少。

指缝宽,时间瘦,光阴悄悄从指缝间溜走。转眼到了我退休年龄,赶上百年不遇的拆旧建新机会,对我来说是一件拍手鼓掌的大好事,终于实现我30多年的想造房心愿。当隆隆的挖掘机开进村,推平所有房屋,一个旧村落幕了,就像一场梦,终于“老屋瘦成记忆里的虚线。”

那些土墙和石头,最终回归土里。尽管我早知道它会变成这样,也不曾犹豫和怜惜,充满对乔迁之喜的憧憬。老屋没了,“谁还能说清楚一棵草、一块砖的全部真实,内心的生存谁又能见证。”

三村兼并,400多栋的新村自建别墅群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之中,承载着村民继往开来幸福生活。应该感恩党和政府的支持和帮扶,把一个狭窄、窘迫、颓废无序的旧貌改变成宽敞大气、现代气派、整洁有序的新颜,使得人人有房,家家受益。

老屋没了,记忆还在,把所有所有的风声留在自己一生中,一回头就看见了以往。

2025-6-5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