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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耕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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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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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星河欢笑

记忆中的七夕,天色总在绛紫中沉降。晚霞还未褪尽,月亮便悄然浮出,星子三两洒落,像不经意抖落的碎光。天明明还未黑透,却倏忽沉入夜晚——银河就在这时哗然倾泻,漫天的星斗如琉璃砗磲,静默、晶莹,斜斜挂在天穹,像诸神未及收割的宝藏。

每到这时,祖母便会指着最亮的两颗星子,低声说:“瞧,牛郎正担着孩子赶路呢,织女在河那头抹眼泪。”她说,织女的泪落入凡间湖泊,化作七夕的晨露——那样的露水,永不腐坏。 我饮过很多次七月初七的露水。它们清甜如谶,润过我干渴的喉咙,也洗亮过我懵懂的眼与耳。可祖母的故事,却让我从小对牛郎织女怀着一丝幽邃的伤感。我曾以为,若两人真心相爱,纵使天地阻隔、万年相隔,也终能一步一步,走到彼此身旁。

可他们只是相望。

千年万年,银发如星河,却从未再相拥。

是他们不愿奔赴吗?还是那天上的玉帝,已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

童年的七夕,总氤氲着香炉的烟灰与女人们的轻叹。她们在院中摆瓜果、穿针乞巧,手影在烛光中翻飞,投在粉墙上,仿佛真有织女般的神通。却无人想起,田埂那头还有沉默的耕牛。只有母亲总是静静坐在一角。她说:“隔河相望,算什么相守?人间的爱,该是日日相见、粗茶同饭。”她的话朴直,却让我第一次想问:若爱只能眺望,是否还算是爱?

我多想为他们搭一座桥啊!

是谁,定下这七月初七——让相思者只能相思,让相爱者只能相望?

牛郎与织女,从来不只是星子。他们是先民把整片人间,种进了夜空:牛郎是每一个在土地上躬身洒汗的男子,织女是每一位在织机前以手编织时光的女子。男耕女织,是一个文明最素朴的梦。你看那星图:牵牛六星如驼背的耕牛,“天田”是它的土地,“罗堰”“九坎”是水渠与陂塘;织女的身旁,小星如梭,四季如线。天人相应,万物有灵——我们的祖先早将整部农耕史,写入了星河。

《诗经》早已叹过:“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原本只是藉星讽世,叹其有名无实。但人心是暖的,星子再冷,也要被捂出温度。直到汉代,它们才被写入情史。崔寔《四民月令》载:“七月七,河鼓、织女二星神当会。”从此,天象跌落人间,穿针乞巧,星愿如缕。至魏晋,《荆楚岁时记》终为传说缀上结局:织女因情废织,天帝怒而分离——原来天上神仙,也逃不过人间欲念的戏码。

我真想拉住崔寔的衣袖,也想轻声问葛洪:能否恳请天帝,改一改天条?让牛郎不必永远挑担,织女不再终年泣珠。

让我们的神话,不再以眼泪镶嵌!

让信爱的孩子,信的是相聚,不是离别。

况且一别千年,何其久远!“七”是周易中“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之数,循环回转,如光阴如爱念。七月初昏,织女东移,接近牵牛——天象与人心在这一刻重叠,本应是希望的节日,不该永远浸透哀愁。

若一定要在七夕,请不要让它悲伤。

旧时圣贤在农耕时代窥见天条一隅,而今日人间已驶向星海。让我们将天条彻底翻开吧,那上面无不是“爱”字书写。我们仍需要传说,但不是哭泣的传说,就让七夕,星河欢笑。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千载已逝,愿所有情缘终得人间团圆,愿所有真心都不必隔河相望,愿所有离别终将在回眸一笑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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