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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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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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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绿

竹叶,乃竹之精魂,亦是一味清热良药。人们或称为苦竹叶、鲜竹叶,更有“竹叶卷心”之雅号。它青翠如玉,细长似剑,叶面光滑,叶背略显粗糙,边缘有细密锯齿,摸上去却不扎手。叶脉平行分布,从叶基直贯叶尖,仿佛人生轨迹,简单而清晰。

竹叶茎高至丈余,茎中空,有节外显。叶披针形,有平行脉,头端尖锐,其笋箨有斑点,刮取新竹的外皮名竹茹,古称竹皮。新竹置火上烧之,两端滴出之汁名竹沥。

竹叶性寒,味甘、淡,归心、胃、小肠经。这是《本草纲目》中的记载,也是老中医们口耳相传的常识。它能清热除烦,生津利尿,主治热病烦渴,口疮尿赤。小小一片叶,看似柔弱,却有着化解人体内热的能量。

竹叶常与石膏、麦冬配伍,治热病津伤;配灯芯草、滑石,疗小便赤涩。它不似人参黄芪那般大补元气,也不像附子干姜那样猛烈驱寒,只是安静地清热去火,如夏日里的一缕凉风,不声不响地抚平燥热。

江北也多竹。我老家庭院后便有一片竹林,自我记事起便在那里了。春雨过后,新笋破土,不几日便蹿得老高,展开嫩叶,在风中轻轻颤动。夏日炎炎,别的植物都蔫头耷脑,唯独竹叶依然挺立,青翠欲滴,给闷热的世界添了几分凉意。

记得那年夏天,我才十岁光景,天气格外燥热。蝉鸣撕心裂肺,连风都是烫的。我贪凉,背着母亲连吃了三根冰棍,又灌了许多凉水,当晚便发起烧来。

母亲摸了摸我的额头,不慌不忙地去了后院。月光如水,洒在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上。我透过窗棂,看见她在竹丛前驻足,仔细挑选着竹叶。她不要老叶,也不取嫩叶,专挑那些不老不嫩的,说这样的叶子药性最平和。

她采回一把竹叶,洗净后放在白瓷碗里,用开水冲泡。不一会儿,碗中的水渐渐染上淡淡的青绿色,似有还无,像被竹林的绿色浸润了似的。热气蒸腾,带着一种特殊的清香,不是花香,不是草香,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清冽气息。

“趁热喝了吧,发了汗就好了。”母亲将药碗端到我的面前。

我抿了一口,微苦,回味却有一丝甘甜。竹叶水不像别的中药那样难以下咽,它清淡得几乎不像药,倒像是一种茶饮。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里的燥热似乎随着汗水一点点排出来了。

那晚我睡得很踏实,梦中仿佛置身竹林,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第二天醒来,烧已经退了,浑身轻松。自那以后,我对竹叶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母亲说,竹叶看似平常,却有大用。它不争不抢,静静地生长,需要时便奉献自己。做人当如竹叶,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能解人烦忧。

长大后,我离乡求学工作,很少再回那个江北的小院。都市生活中多的是咖啡奶茶,少有了竹叶茶的清冽。直到那年夏天,单位要开展一个大型活动,连续加班多日,压力如山,我嘴上起了一串燎泡,心烦意乱,夜不能寐。

去看了中医,老大夫把脉后笑道:“心火旺,小肠热,小事一桩。”他开的方子里,主药便是竹叶。

我去药店抓药,看着药剂师将干竹叶称重包好,忽然想起多年前母亲为我泡制竹叶茶的情景。回到住处,我按照医嘱煎药,满屋渐渐弥漫起熟悉的清香。喝下药的当晚,我睡得格外香甜,仿佛又回到了老家竹林中。

病愈后,我特地请假回乡。母亲已生华发,但精神矍铄。她见我回来,并不惊讶,只是笑了笑:“知道你快回来了,后山的竹叶正好长得旺。”

午后,我独自来到后山竹林。竹叶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脉络清晰可见。风吹过时,它们相互摩挲,发出沙沙声响,似在低语,又似在歌唱。我摘下一片竹叶,对着阳光细看,忽然明白了什么。

竹叶之所以能清热去火,不仅因为它性寒味甘,更因为它承载了竹的品格。虚中有节,柔中带刚。它不似大树那般张扬,只是静静地生长,却能四季常青;它不像花朵那样艳丽,却以最简单的形态,完成最复杂的使命。

人生在世,难免有心烦气躁之时,有如体内积热,需竹叶般的清凉来化解。这清凉或许是一本好书,一段音乐,一次散步,或者只是静坐片刻,观叶落花开。

竹叶每年都会更新,新叶换旧叶,生命在不知不觉中延续。人亦如此,烦恼来了又去,心境坏了又好,重要的是保持如竹叶般的清净本心。

夕阳西下,我采了一把竹叶带回城里。不是为了治病,只是想时常泡上一杯,在浮躁的都市生活中,保留一份竹林的清凉与宁静。

竹叶青,不只是一味药,更是一种生活态度,清淡、平和、持久。在这燥热的世界里,或许我们都需要一杯竹叶茶,清心火,除烦热,找回那个最本真的自己。

如今我的窗台上,总养着一盆翠竹。每当我心烦意乱时,便摘两片竹叶泡水,看它们在杯中缓缓舒展,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竹林,听见风过竹叶的沙沙声,听见母亲温和的话语:“做人当如竹叶,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能解人烦忧。”

竹叶依旧青翠,时光已然流逝。不变的,是竹叶中蕴含的那份清凉与智慧,穿越千年,依然治愈着世人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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