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我跟随陈老先生踏上山路。老先生是这一带著名的老中医,虽年逾七旬,脚步却稳健得很。我们此行是为了寻找一种他称为“山海螺”的药材,学名叫羊乳根。
“羊乳根啊,可是个宝贝。”陈老先生一边拨开眼前的灌木,一边对我说道,“它又叫四叶参、山海螺,咱们本地人还管它叫奶参。是桔梗科植物羊乳的根,七月八月采挖最好,洗净切片晒干,便能入药。”
山路渐陡,陈老先生却如履平地。他继续讲着:“这羊乳根,味甘辛,性平。能养阴润肺,祛痰排脓,清热解毒。《纲目拾遗》里说它治肿毒瘰疬,《植物名实图考》记载它发乳汁,壮阳道……”
忽然,老先生蹲下身,指着不远处一株植物:“瞧,那就是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茎细长的植物,四片叶子轮生,开着淡绿色的花。陈老先生小心翼翼地用小手铲挖开周围的泥土,慢慢露出一段黄白色的根茎。他告诉我,干燥的羊乳根略呈纺锤形或圆锥形,一般长6~12厘米,直径1~3厘米,上部较粗有横皱纹,下部稍细有纵皱。外表灰棕色至土黄色,质疏松而轻,易折断,断面类白色,多裂隙。
“你看,”老先生将挖出的根茎折断,乳白色的汁液缓缓渗出,“像不像羊奶?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下山的路上,陈老先生讲起了他与羊乳根的往事。
二十世纪60年代末,农村医疗条件差,陈老先生当时还是一个年轻小伙。那年夏天,邻村张家的媳妇生了孩子后乳汁不足,婴儿饿得整日啼哭。张家老人便上山挖来羊乳根,配了猪蹄、大枣、通草一起炖汤。不出三日,那媳妇便乳流通畅,婴儿得以饱腹。
也是那个年代,村里有个孩子患了肺痈,咳嗽脓血,发热畏寒。当时缺医少药,孩子的病情一日重似一日。陈老先生的父亲,当时是村里的郎中,便用羊乳根配以冬瓜子、薏苡仁、芦根、桔梗等草药,煎汤给孩子服用。不出半月,孩子便咳痰减少,面色渐红润,月余之后竟完全康复。
“羊乳根不仅能治肺痈,还能治乳痈、疮疡肿毒。”陈老先生回忆道,“那时候,村里的妇人若有乳房肿痛,便会采来新鲜的羊乳根,捣烂外敷,同时煎汤内服。双管齐下,肿痛常能迅速消退。”
几年前,陈老先生的侄子在外工作时不慎被毒蛇咬伤,情况危急。当时附近没有医院,众人慌乱之际,同村一位老人急忙寻来新鲜羊乳根,洗净捣烂后外敷在伤口周围,同时煎服汁液。伤口渐渐消肿,疼痛减轻,为送医救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回到陈老先生的药房,他向我详细讲解了羊乳根的药用价值。
“羊乳根性味甘、辛,平。归肺、胃、大肠经。”老先生抓起一片晒干的羊乳根切片,放在我手中,“它能养阴润肺,祛痰排脓,清热解毒。适用于病后体虚、肺阴不足、咳嗽不止。”
老先生走到药柜前,一边抓药一边继续说:“临床应用上,若是病后体虚,羊乳根常配合熟地、当归等同用;对肺阴不足、咳嗽等症,可配百部、功劳叶;若是产后体虚、乳汁不足,则配合猪蹄、大枣、通草。”
他特别强调了羊乳根在治疗肺痈时的价值:“治肺痈胸痛、咳吐脓血,羊乳根常与冬瓜子、薏苡仁、芦根、桔梗、野菊花、金银花、生甘草等同用。治疗乳痈、疮疡肿毒,则多配合蒲公英等清热解毒药。”
老先生提醒道,羊乳根虽然应用广泛,但也有注意事项:“《广西中药志》记载,外感初起,无汗者慎用。《长白山植物药志》则说它反藜芦。”一般而言,内服用量为15~60克,鲜品可用至45~120克,外用则取鲜品适量捣敷。
窗外的夕阳透过格窗,在药房里洒下斑驳的光影。陈老先生泡了一壶用羊乳根稍加配制的药茶,茶汤橙黄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喝着茶,老先生的话渐深:“中药之道,不仅在治已病,更在治未病。羊乳根这样的药材,山野之间自生自长,不张扬,却蕴含着天地之精华。人亦如此,不必追求显赫,但求内在充实,能解人疾苦。”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如今世人追求速效,西药盛行,中药渐被忽视。殊不知,这些草木之根,虽见效不如西药迅疾,却能调理根本,扶正祛邪。就像这羊乳根,不仅能治症,还能补虚,治病与补益相辅相成。”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最担心的不是中药失传,而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会随之消失。采摘羊乳根时,老药农都知道要取大留小,取一半留一半,让它们能继续繁衍。这种取之有度、用之有节的做法,不就是我们应该秉持的生活之道吗?”
天色渐晚,我告别陈老先生,独自踏上归途。手中提着他赠送的几片羊乳根,脑中回响着他的话语。
山风拂过,仿佛带来了远方草药的低语。羊乳根这样平凡的草药,静默地生长在山野之间,不求人知,却默默守护着一方健康。它们见证了岁月的变迁,医治了无数病痛,也承载了代代相传的智慧。
或许,真正的健康之道不仅在于药物的功效,更在于这种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方式;不仅在于治疗疾病的方剂,更在于防病于未然的智慧。就像羊乳根一样,看似普通,却有着不普通的价值;生长于山野,却关系着人间疾苦。
人生的哲理往往就蕴藏在这山野之间,等待有心人去发现、去领悟。而羊乳根的故事,也将随着山风的吹拂,在这片土地上继续传颂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