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我睡得正香，梦里我和老伴儿正在野外抗旱浇麦子，突然被窗外哗哗的雨声惊醒，忍不住一阵兴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唉，用不着抱多大的希望，别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这种现象，发生过好多次了，这雨，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先是高兴，继而扫兴。

我看了一下挂钟，正是夜里12点整。跟以前一样，我对这次半夜落雨，仍然没抱多大希望：还不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子，接着是满天星斗，明天照样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旱情继续加重。

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雨，时而大，哗哗哗哗；时儿小，沙沙沙沙。我默念着：老天爷呀，你可千万别让雨停下来！就这样，紧一阵，慢一阵，后来干脆哗哗哗哗，大了起来，四十分钟过去了，五十分钟过去了，雨声依旧。本来，聆听雨声是最好的催眠曲，此刻对我来说，却是兴奋剂，困意完全消失。

这些日子，眼下，麦子正拔节孕穗，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遇上了越来越严重的旱情，麦棵子从下而上已经出现不少黄叶。浇水吧，谈何容易，留守在家的大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在齐腰深的麦田里徒步前行已很困难，更何况抗旱浇水？人们只好在万分焦虑中等雨盼雨。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雨一直没停，并没有来去匆匆，真让人喜出望外！老伴说：这雨要是十天前或者半个月前来到，该多好哇！明天就是“谷雨”了，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仍算是春雨，真是贵如油啊！尽管迟来了那么多天，但对于正在拔节孕穗的小麦来说，仍然是非常重要的，非常及时的。人们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其精神上的放松，心情上的舒畅，只有种地人独享。

雨声渐渐停了。我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这场雨整整下了一个小时！我激动得再也睡不着！试看明天的大自然该是一副怎样的图景？

雨停即晴，从不拖泥带水，这是许多年来常有的现象。这场雨恐怕也不例外。

天亮了，我兴奋得一宿未眠，匆匆穿衣起床，急急打开外门，奔向野外。

一场夜雨浥轻尘，天地万物一时新。首先呼吸到的是纯洁的，新鲜的，凉丝丝又甜蜜蜜的空气，仿佛被过滤了一样，氧气的含量比昨天高了很多，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真正的碧空如洗。不是如洗，而是真正洗涤过，天空湛蓝而又高远，是碧玉还是蓝玻璃？它竟然没有一丝云彩，清一色的湛蓝。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两只翅膀一动不动，它是在静静地观望这气象万千的大地，这生机勃勃的大地，这被绿色主宰的大地，被旭日普照下欣欣向荣的大地。

朝阳被夜雨沐浴过，显得更新更亮更温柔。让人忘记了连日来中午灼人的太阳。

一望无际的麦田是墨绿色的，沟沿处的野草是翠绿色的，路旁高高的杨树叶子是油绿色的，全都挂满亮晶晶的露珠，它们都在夜间冲过淋浴，浑身上下全都一尘不染。

曲曲折折的田间小路上，昨天散步时还是厚厚的浮土，有的地方能没了鞋子。野外归来，浑身浮土。需用鸡毛掸子认真抽打，方能把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

此时此刻，浮土消失了，路面是金黄色的，潮润润的，干干净净。人走过去，鞋底儿上不沾泥巴，裤脚和鞋子上干干净净的。只是小路两旁碧绿的野草和黄的红的小花，花瓣儿和草叶儿不时亲吻到鞋子上来，露水也把鞋子和裤脚打湿了。但我毫不在乎，没有这场透雨，哪能得到花草和露水的亲吻呢。

小麦正孕穗儿，犹抱琵琶半遮面，仿佛襁褓中的婴儿只露出半个俊俏的小脸蛋。

有了这场透雨，想来正午时分的麦田，叶片儿不再发蔫卷曲，不再无精打采，不再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