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便是输了,
输了却是赢了。
黑子收走所有月光,
白子怀中长出黎明。
胜者喉间哽着碎玻璃,
败者瞳孔漫出新绿。
木纹裂开又愈合,
棋枰是座透明牢房。
十九道裂痕在掌心游移,
时间把悔意酿成悬空的沙。
人们弯腰拾捡倒影,
却听见年轮在指缝爆裂。
直到所有黑白都沉入,
玻璃深处,有人反复擦拭回声。
这棋盘上的黑白与输赢,
落子无悔的是棋士,落子有悔的是人生。
观电视剧《棋士》,我看着想着写着,进入了奕者人生。剧情紧迫,但我没有购买点映礼包,耐着性子、慢条斯理地看着。当围棋的落子声与警笛声在荧幕中交织,《棋士》用一局未竟的残棋,叩击着当代社会的生存窘境,后劲有点大。
在光影交织的荧幕空间中,《棋士》以围棋为独特切入点,徐徐铺展出一幅关于人性沉浮的命运图谱。黑白交错的棋盘化作宿命的隐喻,每个落子声都叩击着灵魂深处的情感悸动和道德困局。
王宝强在剧中演活了一个被生活逼疯的围棋天才,堪称近年荧屏中最具冲击力且复杂的存在。他塑造的崔业就像一枚被命运捏碎的棋子。这个被生活逼至墙角的围棋教师,在命运的棋盘上完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弃子战术”。从医院走廊里佝偻着背数药费单的父亲,到信用社劫案中眼神狠戾的棋手,王宝强用微颤的指尖和暴起的青筋,演活了被现实碾碎又重组的困兽。最震撼的当属他独创的“围棋犯罪美学”——用棋谱规划劫案路线,将赃款去向化作棋盘上的谜题,在输赢中颠倒黑白。
起初,崔业不过是一位平凡普通的老师,每日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然而命运将他无情地卷入了黑暗的深渊。这个被生活碾碎脊梁的围棋教师,在命运的重击下完成了令人窒息的蜕变:当儿子崔炎高被确诊重病,医院的诊断书如判决书般飘落,当化疗费用的数字在不断跃升,终于将这位父亲逼成棋盘上的困兽。王宝强凭借精湛的演技,将崔业内心的转变与生存的挣扎刻画得入木三分。从最初面对生活困境时的窝囊与自卑,到谋划劫案时眼中迸发的暗黑之光,再到最后陷入癫狂的困兽之态,每个阶段的心理变化,都在他细腻的表演中得以生动呈现,最终定格在警笛声中癫狂大笑的画面——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被现实撕裂的痛楚和狰狞。
围棋的阴阳之道在剧中化作了善恶纠缠的符码。崔业将毕生钻研的棋道异化为犯罪的艺术:在信用社的监控盲区勾勒出“大飞”式的逃生路线,用“征子”战术反制追兵,甚至以“连环劫”布局吞噬黑道势力。当棋盘谋略沦为生存博弈的武器,那些曾陶冶性情的黑白棋子,已然化作吞噬光明的黑洞。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围棋谋略本是崔业修身养性、养家糊口的技艺,却在命运的捉弄下,成为了他对抗命运的唯一利刃。这位深谙“弃子争先”之道的棋手,最终将自己作为弃子押上了命运的赌桌。
剧作以冷峻的笔触剖开了社会的暗疮。当金夏生如卒子般倒在血泊中,他口袋里的围棋定式手册被染成暗红。当催缴费的广播在ICU走廊回荡,当崔业颤抖着说“化疗费一天顶我半年工资”,那些冰冷的数字令人窒息。这些极具象征意味的镜头,将医疗资源失衡的体制之困,转化为具象化的生存悲剧。剧中“黑吃黑”的设定看似取巧,实则将观众推入道德灰色地带——当法律无法庇护弱者,当正义追不上死亡的脚步,一个父亲的选择该被如何审判?剧中埋下的500万赃款悬念,如同棋盘上的“气眼”,为续作留下无限可能。试想若崔业与崔伟联手,一个是精通棋局的心理战大师,一个是深谙刑侦的行动派警察,这对兄弟在黑白边缘的“双雄模式”,或将开启更复杂的道德博弈。正如剧中反复出现的棋盘隐喻:崔业始终在用“弃子保帅”的棋理对抗命运,而他早已成为那枚被抛弃的棋子。“棋术”在为崔业带来短暂希望的同时,也让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虽然初衷是为了拯救儿子的生命,但却必须面对良心的谴责和法律的制裁。
《棋士》开放式结局堪称神来之笔。但它不仅仅是简单的剧情留白,而是引发了观众对于社会规则与道德边界的深度思考。崔业的犯罪动机,源于儿子重病的无奈现实,这个设定犹如一把利刃,直抵医疗资源分配不均这一社会痛点。“穷病比癌症更可怕”,这句台词如同一记重锤,暴露出底层群体在生存重压下扭曲异化的生存图景,狠狠地刺痛着观众的内心。当合法途径再也无法拯救亲人的生命时,铤而走险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这是何等的悲哀。崔业专挑高利贷者、走私贩毒等“违反犯罪人物”下手,这种“黑吃黑”的策略,让观众在道德的模糊地带中,对他产生了一种复杂的共情。
结尾是一盘未尽的棋局:警车顶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棋盘上未收的官子倒映着斑驳血迹,崔业留在棋盘上的残局在特写中无限放大。这方寸之间的黑白世界,既是对现实的残酷映照,也是对观者的灵魂拷问——当生存的底线与道德的准绳激烈碰撞,我们在某个绝望的雨夜,是否成为命运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当镜头最后定格在崔业癫狂又释然的笑脸,每个观众都成了执棋者——若你我被逼至生存绝境,是否也会将人生下成一盘生死劫?这场没有结局的棋局,恰似人们正在经历的现实困境。《棋士》以惊人的艺术勇气,将一道永恒的伦理命题,镌刻在了当代社会的良知天秤之上。而剧中的每个角色,都仿佛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命运之手肆意摆弄。崔业如同执黑的“弃子”,甘愿用自我牺牲换取家庭的一线生机;崔伟则是执白的“守序者”,在亲情与职责之间痛苦地撕裂挣扎;金夏生因单纯无知,沦为被牺牲的“卒子”;一只耳则像失控的“劫争”,因贪婪无度而最终反噬自身。他们的命运轨迹,展现出人性的复杂多面。这无疑也是一场棋盘上的人性突围战。
《棋士》已然超脱了普通剧集的范畴,它是对社会现实与人性的一次深刻剖析,它让人们清晰地看到小人物在命运面前的渺小与脆弱,也促使人们静下心来反思:当生存成为唯一的规则时,若有一天,我们自己也被迫成为崔业,无奈站在命运的悬崖边缘,内心的道德天平又将如何倾斜?又该如何在这艰难的处境中落下决定命运的棋子?这部剧再次让人们看清了贫穷才是绝症。崔业这个用围棋谋略犯罪的天才,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让儿子活下去。现在全网都在催更第二季。如果真有第二季,我只想知道:当生存游戏再次开局,那些被逼到死角的小人物,还能守住心里最后那点白棋子吗?
剧终,听着插曲《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看着悬挂在晾衣架上的崔业的那件外套,颇具黑色幽默,令人浮想联翩。这件衣服,是贯穿剧情的多重载体,既是崔业犯罪计划的物理证据,也是角色情感与命运转折的视觉符号。《棋士》通过“衣物—钥匙—钱箱”的精心设计,既是犯罪与救赎的闭环象征,完成了“输棋局赢人生”的现实隐喻,也达成了剧情反转与人性突围的主题升华。